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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教我如何不想她》
作诗:刘半农 作曲:赵元任
天上飘着些微云,
地上吹着些微风。
啊!微风吹动了我的头发,
教我如何不想她?
月光恋爱着海洋,
海洋恋爱着月光。
啊!这般蜜也似的银夜,
教我如何不想她?
水面落花慢慢流,
水底鱼儿慢慢游。
啊!燕子你说什么话,
教我如何不想她?
枯树在晚风里摇,
野火在暮色中烧。
啊!西天还有些残霞,
教我如何不想她?
这首诗创作于上世纪初,早在读现代文学史时,这诗的名字便深深扎在我的记忆里了。好诗是不用特别费力记的。而经赵元任为诗谱曲后,那优美而略显凄惋的旋律更是久久地留恋在我的耳中,刻录到我的心底里去了。我对文学和音乐的喜欢,使我的神经像犯了什么瘾似的,心底里不自觉中一回响起她的诗乐,便无法自己起来。对这首诗及曲子产生了强烈的共鸣,她时刻撼动着我。几乎成了一种依赖,即使在冥冥的夜或者懵懂的弥漫中,亦觉得她的声音在抚慰着我。平时在分分明明地做着工作的时候,这诗与这曲也未离开我。不去想时,她也在的,她成了我生命的影子。她已经融化在我的血管中,生发于我的整个身体里边了。相思是人的本性,不管你爱着,或者还没——但终于要爱的。因为“你怎能不想她”!
情生于心,用心来说话,就是最美的诗。刘半农这首《教我如何不想她》当是所有恋爱过或恋爱着自己心仪的对象的人共同的体验和感受。
爱,就用一个想字,最是相思意切!人都是一样的,爱,就是一个想字。
爱,不分文化高低,不分人的贵贱身份,不分种族肤色,不分年龄大小。甚至也不分人品好与不好。只要爱,都是想。都是不能自主地去想那一个人。
因为读美好的爱情小说,常常感到政治书籍的枯燥,并常常觉得写成文字的东西,无爱与情的描写,便不愿意去看。为此曾对一些伟人感到诧异,以为政治人物少谈爱情而觉得奇怪。对于鲁迅文章的喜爱而未见其缠绵的情感小说面世也觉得惋惜,只一篇《伤逝》也不如读那些通俗的爱情故事那样过瘾。
我想我也是一个非常俗的人,虽然不会编恋爱故事,但总是成为美好爱情故事的俘虏。现在也会不自觉被一段感伤或者动人的两人情感的曲折经历而感动得难撑住大丈夫脸面。做不到不动声色。
这首《教我如何不想她》,称得上是诗中的极品。它,已经传唱了近百年,今天依然让人动心。就其写法上看,亦颇值得品味。诗分四段,依次以天地微云微风;月光海洋;流水落花鱼游;枯树晚风野火残阳等环境映衬。结句均以“教我如何不想她”复唱。全诗一唱三叹,将处于相思中被情感折磨而陷于无限感伤的忧怨和苦闷真切地表达出来。
这诗应为所有人喜欢。它表达了人的心声:“叫我如何不想她”!人一旦思恋或爱上一个她,那么,她就是这世上最漂亮的美人儿——怎能不想!
天上的风,地上的云,风吹着相思者的发丝。这风与飘动的发不禁撩动起他的情感——那让他难于安静的女人。这里的云随风动,风吹发飘,是在以“动的云”与“飘的发”写人的心因为相思而不能平静。外在的动感正好映照了人被相思而折磨的心情。想她的思恋,仿佛随着飘动的发丝而犹如与相思对象亲切触摸。在这忘情的相思里,与那个想像中的她自然的肌肤亲昵和接近,人物的情感和心理是那样的美!爱之中的人是最美的,他爱着的个那一个她,让相思的那一个进入了似仙似梦的爱中去了。
“五四”时代,男女间恋爱还是比较含蓄的,不像现在流行歌曲中刀郎所唱“你那淡淡的体温”那么直接。不过,男子为自己心仪对象打动时,对方哪怕一丝头发的飘动都会惊动其心那种真切异常的恋爱体验和幸福感受,同样得到了淋漓尽致的表达。
月光与海洋的恋爱,这种拟人的描写,更是人最常有的感受。一个恋爱中的人,看山山快乐,看海海高兴。他的眼里完全被心中的爱所浸润而外射出美好的意象。爱着一个人,为情所动时,人类的想像力就得到无限的发挥。美的体验为人类所独有,山水的美,与事物的“有情”,对于动物来讲是绝对不能体验和感受的。只有人类才会陷于情感的喜与忧之中。欣赏着对方,忘记自己地为对方所倾倒。让自己深深地沉入爱的折磨里的,只有人才这样做。因为是人,所以才会爱。
流水,鱼游和只顾喳喳叫着不停的燕子,都成了恋爱中人眼里不解其情的事物了。表面上可笑,人会怪水,怪鱼,怪燕子。其实,这正是一个人陷入相思时,那种痴情的表现。爱会让人发傻,而一个爱得近乎傻了的人,才是真的处于爱之中了。爱,是人的本心和本色,伪装与巧饰,绝不是爱。而清清醒醒地,没有陷于傻和痴,那是他或者她还没有获得感受爱情幸福的资格。而人如此,是不幸。
枯树,野火,晚风,残霞。这一连串的让人产生低落情绪景物的排列,与最后一句“叫我如何不想她”的呼救和呼叫,与前三段中每句结尾处同样的“叫我如何不想她”相呼应。到此以一种相思未能得其果的苦苦的怨情,把诗人无尽的相思和凄苦尽书纸上。真实地体现了爱可以定夺生命存活与死亡的意义与重要。人得不到爱,那么就会永远在枯树,野火和残阳的没有欢乐的日子里生活。仿佛如风中的残烛忽晃晃摇摇即灭。没有爱,这样的生,亦如死。
“教我如何不想她”,是生命的原声和鸣唱。我这样醉意地听了这句并生根于心灵的根底而漫延至整个的生命。我想这不该只是我一个人的感受和体验。
(画蛇添足:此诗的曲作者赵元任,是一位在中国现代史上的杰出人物,他多才多艺,精通多门学科。曾被邀去做北大校长,其力辞不做,而其在追求与之相伴终生的爱侣时便声明自己这一生不去做官。而二人因缘却是开始时赵看上了后来追求到手的“红娘”。赵也是唯情的男儿,偏不爱“莺莺”。二人的喜结连理,也算是一段佳话。他的爱人是位产科医生,自己开办中国最早的妇产医院。两人终生相爱,绝无常见到一些红起来的人,总有些花边绯闻,似乎以往的本份和忠诚全是假的,地位稍有改善立刻做的是换女人。而赵却爱得一如既往。看来,那被他追求到手的“红娘”,也是很有眼力的一个女性。前年我买到一本收录二人文章的夫妻合集。久既有所闻便更为慕之。诗作者刘半农在“五四”文坛上更是出色人物。而让人敬佩的是他们刘氏兄弟,皆为当世英杰)
(赵与刘亦诗亦曲,此二人每每让我心中感叹。如此旷世人才,足可以为后世楷模。今人当以范仲淹的话来自勉:“唯斯人,吾谁与归”)
2007-3-24于奉天懿仁宫凌晨2时55分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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