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多天没有动笔了，感觉像是过了漫长的两年。

如果不是女友们叫我上县城，我几乎不记得三月八日是我们女人的节了。每天皆在浑浑噩噩中度过，以至于都三月了我身上还背着沉重的棉衣。女儿每放学，我都问她今天星期几？这时候，她总会笑着问：“妈，您从事何等繁忙的工作啊？怎么这么狼狈不堪，竟连星期几也不知晓？”

忿忿不平的老公在一旁讽刺挖苦道：“你妈现在是一级保姆，等你小姨的孩子会走路，你妗子的孩子又来了！她呀，想做世界上最伟大的人！”

孩子接上说，我妈就那操心的命！老公翻白眼说，什么命不命，是咎由自取！末了他又添加一句，好像人家离了她活不成似的！

我说谁离了谁都能活，但我觉得人既然活着，为什么不用微弱的光去照亮身边的每一个人呢！他牢骚满腹说我平时舍不得吃，过年也不买新衣服，省下来的钱三破费两抛洒白白奉献给了人家。真不知我是想落好还是别有用心，或是指望人家养老送终？

我说付出是我的想法，与人家又有何干？再者没有人逼我，也没有人能够逼迫得了我，是我甘心情愿的。现时的生活虽疲惫但很充实，我觉得这样下去再舒心不过了。他说看我可怜兮兮的模样，就忍不住替我叫屈。孩子帮腔说她爸爸给了我安逸富贵的生活，是我亲手将幸福拒之门外，以后栽倒歪倒可怨不得别人！

我唯有呵呵一笑。我对孩子说她永远不会懂，等她长大自会领悟到。她反驳说她才不像我那样的活法！临走还说我累成这样真是太对不起自己了。

我给她讲了前段时间我遭遇的一件事：一位七十多岁的名医说他钱挣够的同时人也招架不住了，于是他决定关门好好休息，要么出去旅游散心。可是，第二天清晨七点他推开门，看到的景象却是一脸忧愁的父母们带着病孩从几十里，甚至几百里外的地方特地赶来拜访他。

她们或坐或站，尽管心急如焚，却没有一个人大声喧哗，也没有一个人放肆地敲门。大家的自觉更像是商量好似的，皆是一副静候的姿态。有的孩子，高烧四十多度，有的孩子，连吐带泻，还有的，倒在母亲怀里奄奄一息……名医看到这一幕，心深深被刺痛。

结果当然是他尽自己所能济世救人了。难道他能说，离了他这一个医生，那些孩子没活路了吗？难道我们能说他对不起自己的人生吗？人们都说欲望无止境，人们都说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可他在乎这一切吗？他的无私救助绝不是我们想象的那样！

孩子说她真搞不懂了，世上竟有这样的人！我说就像我平日无偿给人家帮忙，没有企图和目的，只是尽心尽力，自我感觉这就是人活着的价值。我是吃穿不起，享受不起的人吗？不是，是感觉那样世俗且没有意义。

老公逗趣着，对孩子说我脑筋一定进水了，捡到八克的金戒指，毫不犹豫地还给了失主。人家本应感谢感激，可到头来换回的是什么？是做作，是图名，是人们的不解和嘲讽！这年头，不要以为你如此举动别人就会说你有拾金不昧的精神，好人当不得！孩子哈哈大笑，说雷锋定是托梦给妈妈了。老公的劲头来了，说我笨傻的天下再没有了，许是想吃饱作假吧？女儿无奈说他爸爸命苦加苦命，摊上我实在没办法！

我冷笑着说他们父女俩，做人要长远的话，就走我的路吧，最起码这样心安理得！

女友们的到来打断了我们三口的对话。老公说他开车去，顺便给我买节日礼物。当我挑选了一件白色的风衣和一件黑色的裤子，欲进商场的试衣间时，女友亚会走路的孩子却突然歇斯底里地哭喊，一个劲追赶并叫着我妈妈！妈妈……

哭喊声惊动了来来往往的人群。亚赶忙抱起孩子哄。任凭好心的人们给孩子玩具，吃食，孩子就是赖在地上不买账。换好衣裤的我以最快的速度跑出来，孩子伤心的已哭成了泪人。多数人以为我才是孩子真正、亲生的母亲。其实不然。

孩子哭得气都喘不上来，两只脏呼呼的小手像抓救命稻草那样拽紧我的裤子。我心疼地抱起她，轻轻拍着，不一会孩子便在我的怀里安然睡着了。腮边，依然挂着泪珠，一旁的女人们无不为之动容。转身走时，我听到那些人问亚我是孩子的谁？亚说我不是孩子的干妈二妈也不是孩子的大姑小姨，但孩子却和我最亲，是心特别亲的那种。

感动的人们替我幸福不已，这一刻，我的心里像灌了蜜一样，甜滋滋的。老公无不嘲笑我说，活了半辈子人，就活了这么一个小毛孩子。我顶撞他说，这份兴奋和快乐是用金钱无法计算的。他瞪眼说我总喜欢做不实惠倒贴本的事情！还说人家女儿再怎么喊我妈妈，将来也不可能给我分文！

我说如若每个人付出都要回报，那社会就不是现在这个样子了。他撇嘴说这辈子碰到我算倒霉。我故意说金杯银杯不如口杯，看他老婆的口杯多么令人羡慕啊！他假装嗔怪说他真是没有活路了。

回到家很晚了。夜深人静，我又拉回思绪，写我的半成品了。他不时在我身边晃来晃去。

“干嘛，别扰乱人的情绪好不好？”我停下敲击键盘的手。

“我说你这个人怎么这么执拗？”他发言了：“你写那没稿费，人家给你介绍的工作你又满不在乎，长此这样下去总不是个办法吧？”

“想说什么直接点，我都替你费劲！”我有点琢磨不透他的心思。

“我是说你别浪费资源了，还不如痛痛快快玩游戏！”他终于说出了他的心里话。

“原来是这样啊，我以为你嫌弃我白吃你的饭呢！”我哭笑不得。

“中止你的写作吧，那怕你天天逛商场，那怕你不分白昼搓麻将，我都支持你！”他今个莫名其妙。

“是不是女儿班主任夫妻对你的挑唆和影响？”我一针见血。

“知夫莫若妻。”他耷拉着头。

“她们夫妻一个逛商场，一个坐在麻将桌不下来，你就希望我那样的痴迷堕落？”我目不转睛看着他。

“他们是教师啊！”他的意思是教师有知识，有文化，有知识文化的人做法一定是正确可行的。

“我的乖乖，你别自欺欺人了。我告诉你，他们如此的生活态度会误人子弟的，还看我的走姿？你有点自己的思想行不行，别听从人家的瞎安排。实话对你说吧，原来写纯粹是为爱好，宣泄心情，现在不同了，现在是为别人为社会而写。你不是说让我把打麻将，逛商场的时间用来写吗，这阵怎么忘却的一塌糊涂了？”气愤恼怒的我唾沫星乱溅，只差溅到他脸上了。

“我这不是为你好吗？”他还在辩解。

“那你学他们的样，我保准不言语。至于我，你不必费心，我有我的个性，我也有我的思想。如果是别的事情，给你商量的余地。写作这件事，你做不了我的主。你要是饿了我没做饭，那是我的不对，衣服脏了，没给你洗，那也是我的错。写作以外的事情，例如管亲戚朋友的孩子，为身边为周围为陌生的人奔波劳碌，你一概管不着，也不是你能管得了的。你应该知道我的脾气，明白我的为人处事，我对谁皆一视同仁，我对任何事都是超然的态度，包括你的狐朋狗友，你前妻的孩子，你的一切事务当在其中。”

说完了要说的话，我看也不看他了。

他将杯中的茶水添满，凑到我身边，说他又不是故意，问我干嘛这么较劲啊！

我说他一天闲得慌，本该有所思想和灵魂。可他呢，闲得连思想和灵魂都不知丢去哪里了？我虽忙碌的要命，可我总在竭力寻找自己的思想和灵魂。我怕它们一不小心走了，我的生活就会陷入无底深渊。

自己乐意就好，何必在乎别人的感受？无论是责任，义务，或是人性，人情，我们有什么必要活给别人看？他说他其实也是这么想的，不过是他有点受不了世俗的偏见和人们的流言蜚语。我说我以为他是真君子，以为他是值得我一生相偎依的那个人，没有想到他今天很令我失望。

他在背后抱住我，趁我不注意刮了一下我的鼻子，皮笑肉不笑说，只要不绝望就好。

我暗自窃喜，摸起鼠标放起了祖海的那首歌曲〔为了谁〕。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