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情不似多情苦，　一寸还成千万缕。　天涯地角有穷时，　只有相思无尽处。

——题记

（一）最后的情书

又下雨了，寒颤里有一种说不出的哀怨，淅沥沥的雨从发梢湿到心底，思念也随之潮湿了，我害怕自己像仙人掌般不能触摸的思念，会在雨季中烂根死掉。

蕊儿，当你看到这些文字的时候，也许我已经远离了你，远离了这个世界。其实我真的很想你，很想很想。

蕊儿，你知道吗？其实我不知道为什么会写下这些文字，因为每一次想到你，我就会想到死亡，那种真实，让我恐慌，让我害怕。其实我更愿意自己默默地死去，没有牵挂，没有心痛。记得你很喜欢晏殊的词，喜欢玉楼春。玉楼春，多好听的名字。仿佛触目都是春光耀眼，金玉满庭，但曲曲听来却都如此哀怨。浮生多愁长恨，青春多爱长分，离别映照的春花如同啼血。

又是一年春暖，看杨柳依依，万条手臂都在多情地抚摸路人，风中翻飞着她们绵软的腰肢，大把的青春都展露在嫩绿色的细叶上。缭绕的袅袅青烟中，我们曾是世间最幸福的一对。

蕊儿，在我写下这些文字的时候，窗外正下着小雨，缠缠绵绵的，一丝一缕的，没有间断，像极了我的思念。你知道，其实我真的不想离开你，真的不想，哪怕我明天就会死去。但每一次想到我们的未来，我都很茫然，甚至惊慌。每念及此，哀不自胜，不知道一生一世是不是真有那么难，有时候是想，两个人，你惦着我，我惦着你，每个人都觉得难以去忘却彼此，只要我们的爱不变，就能长久。可是有那么多的情人最终未能遂愿，更何况我是一个临死的人，茫茫天地，伤感的又岂只我们？

说来都怪我不好，我不该对你隐瞒，我应该在我们刚认识的时候就告诉你一切。可我没有，所以我真的该死。

蕊儿，你还记得我们相遇时的情景么？那时，就像现在，也正直暮春三月，江南草长，杂花生树，群莺乱飞。你说我是第一个走进你内心的男人，竟也是最后一个。只遗憾本来那句话应该是我说的，没想到竟是在我面对死亡的时候才说出来。蕊儿，对不起，我很想当着你的面说出这句话，但只怕是最后的歉意也只能用这苍白的文字来表达了。

蕊儿，我亲爱的蕊儿，慕慕要跟你说再见了，但那不是永别，真的，慕慕会在远方为你祈祷，为你祝福！蕊儿要快乐！

（二）相识

两年前，大学刚毕业那年，我依然是一个清纯的小男生。外表看起来文质彬彬，温文尔雅，偶尔还会害羞的那种。在别人的眼里，也许我很幼稚，但很可爱。每天除了工作还是工作，我一直以为自己过得很充实、很快乐，直到那一天，我遇上了蕊儿，我才意识到我的生活缺少了什么，虽然我之前从未奢求过，因为我只是一个临死的人。

那天，我早早地就把当天的工作做完，无聊之余便拿起几本杂志乱翻，心想着上个月韩姐姐就说要给我找个搭档，怎么到现在还没有下文呢。正当我揣摩着韩姐姐的话是真是假的时候，办公室的门打开了，韩姐姐走了进来，身后还跟着一个女孩。看见韩姐姐正向我走过来，我便急忙地把杂志收进了抽屉里。

“小慕啊，从今天开始蕊儿就是你的搭档了，你可要好生关照哦！”韩姐姐说着便把站在她身后的女孩拉到了我面前。

我微微的抬起头，用余光小心地在这个女孩的身上扫了一眼，她穿着领子上有蓝条的白色衬衫和浅蓝色短裙。一双带花边的短袜紧紧裹住了晒黑了的匀称的小腿，脚上穿着棕色的便鞋，亮黑的长发均匀地散落在他娇小的肩膀上。她给我的第一感觉就是，像灰姑娘一样的女孩，别有风味。可我却莫名地有了内心的悸动，看着她对我嫣然一笑，我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回应。

本来还等着韩姐姐做一次正式的介绍，可没想到她竟甩了那句话之后就走了，于是一时之间，我竟不知道要说些什么，还好是蕊儿先开口了。

“你好，我叫梁蕊儿，是新来的文案，以后请多关照！”说着便向我伸出了她纤细的小手。

“哦……我叫杨慕。”我也急忙地伸出了我的右手。那是我第一次握住一个陌生女人的手。她的手冰凉，但很柔软，可我依然感觉得到她内心的炽热。

也许缘分真的是这个世界上最美妙的东西，在你没有丝毫准备的时候来到你的身边，用最锐利的触角触动你内心深处最敏锐的情感神经，就在你毫无理智的情况下把你推进了那个叫做“陷阱”的地方。

（三）相知

我认为我跟蕊儿恋爱了，跟她一起工作的时候我总是很兴奋。我编辑她写的文字，然后美化那些文字，我甚至感觉到两个人对坐的时候，我们内心急促的心跳声，是那样的真切，那样的微妙。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我开始迷恋于从蕊儿身上散发出的淡淡的体香，那种味道总是能刺激我体内的荷尔蒙，让我去接受我本该拒绝的东西，我愈发觉得这个女孩对我的吸引，这种感觉让我一发不可收拾。初恋时的悸动，就是这样倏忽而至的，这一瞬间的美好，纯粹透明，仿佛初绽的未经风霜的花儿一样。

我们的关系不断地发展着，我对蕊儿也愈加了解。一天，她跟我说到她自己的烦恼事，我才知道她父母已经离异，父亲包了个“二奶”，为避免尴尬，她在外面租了房子，父亲念到女儿已经长大，也就没有反对。她常说她晚上很闷，房租也是一笔很大的开销，见我人老实，又是大学毕业，就邀我一起合租房子。加上我们彼此都有好感，于是我也便欣然同意了，当月便住在了一起。

跟蕊儿在一起的时候正值阳春三月。每日清晨，曙光将天空染成橙色，阳光探着窗帘流进屋子，唤醒我们一样的美梦，而傍晚，夕阳的最后一丝余光和着星辰的光辉，在我们的房间里打造了一个紫色的世界。窗外，树木幸福地汲取着水分，向着阳光生长着。不远处，海浪，恬静地抚摸着岸边的岩石。这宁静与安详，让人不由联想到幸福的未来，和最爱的人，在这里接受祝福，让这恬淡的美，作为我们爱情的见证。可未来，真的可以是一生一世吗？我这样想着。

那天，蕊儿偎依在我怀里，很认真地跟我说：“慕，你知道吗，你是第一个走进我内心的男孩，也是最后一个。”

听着蕊儿说着这句话，我莫名地恐慌起来，我想说些什么，但却什么也说不出来。“我们真的能在一起吗？真的能永远在一起吗？我只是一个快要死的人。”我心里想着。

（四）相爱

跟蕊儿，我们有种说不出的默契。我们都喜欢音乐，是那种淡淡、纯纯的轻音乐，因为音乐里没有繁华和城市的喧嚣，我们能够在音乐里彼此感应对方。我喜欢读着蕊儿写的文字，伤感而充满诱惑，她温婉的文笔总能牵动着我的心，疼爱或怜惜。蕊儿不爱说话，但她总爱静静的听我说一些傻话，然后自己默默的笑，开心的笑。蕊儿喜欢读晏殊的词，那句“天涯地角有穷时，只有相思无尽处”，就是那时蕊儿写给我的。我说：“蕊儿，这诗的意境很凄楚，可我们总是很幸福，是吗”？蕊儿幸福地点着头。我欣慰地笑了，是那样的甜。

蕊儿是个喜欢干净的女孩。每天下班回来，她都会脱掉鞋袜，换上干净的拖鞋。可我总喜欢趁蕊儿不注意的时候，拿起她穿过的袜子来闻，那味道很让我着迷，阵阵的清香，包含着这个女人的全部。

我知道，我已经彻底地爱上了这个女孩，我甚至找不出理由去拒绝她的一切，包括她的身体。可我知道，我真的不能拥有她，真的不能。我没有告诉蕊儿我有先天性心脏病，我没有告诉蕊儿我随时都可能会离开这个世界，我随时都会死去。那一天，蕊儿柔柔地睡在我的怀里，我轻轻地吻着她的脸、她的唇……其实我想对她说我是多么地渴望拥有她，但这种渴望越强烈，我就越发感觉自己内心的罪恶，我不能这样就毁了一个女孩的清白，虽然她是我最爱的女人。我轻抚着蕊儿光亮而娇嫩的肌肤，我说：“蕊儿，你知道吗，有时候我就想，要是我们现在都很老，或者我们已经结了婚，而且儿孙成群，我想那该是多么美好的事情”。“傻瓜，我们以后也可以生一大群小孩啊！”蕊儿用她温柔的小手指着我的鼻尖笑着说道。听着蕊儿的话，我笑了，开心的笑了，因为我觉得自己现在已经很幸福。

（五）爱情与死亡

很快，两年时间过去了。我跟蕊儿的感情有增无减，直到那一天。蕊儿一进家门就抱着我说：“慕，我们去拍婚纱照好吗？”

那一瞬间，我不知道哪来的火气，没等蕊儿把话说完我便把她推过一边，狠狠地说道：“你能不能不要老提结婚好不好啊？”

我不知道是自己用力太大，还是我的话把蕊儿伤害了，蕊儿一动不动的站在那里，目光充满失望和幽怨，她也许在想：这真的是她爱的那个男人么？如果是，为什么他不想跟她结婚，如果是，为什么他会对她这样大声的吼叫？这一切的一切，蕊儿不明白，她真的不明白。蕊儿那时一定在想：男人是不是都这样不可靠，男人是不是都是这样让他们的女人伤心？

我扔下蕊儿走出了家门，初春傍晚的天空阴沉而暗淡，成群而无序的飞鸟的阴影从头顶掠过，晚霞在天际微弱的燃烧。灰色高大的建筑静静伫立，像沉默的野兽。那些低矮的平房则升起了袅袅炊烟。我感觉到内心深处突如其来的疼痛，是那样的炽热和真实。我走进了一个废弃的工地，遍地是残砖剩瓦，血红的夕阳在错横的支架中破碎，一根横木呆呆的架在残横之间，那纤细的一线在我眼前无限延伸着，构成了极大的诱惑，我被一种奇异的力量召唤着，我走了上去，小心翼翼的交错着双脚迈开步伐。那一刻，我的心安静极了，感觉自己像一只大鸟在天空平悬，掠过浩瀚的屋顶，穿越莽莽林川。我渴望此刻有人注视我，感觉我的轻盈，在挣脱负重的那一刻，目送我疾驰而去。

夕阳最后的一丝光亮在天际消失的时候，来往的小风让我感到一阵眩晕，我便在手舞足蹈中颓然倾斜。

我醒来的时候已经是躺在了医院里，蕊儿紧紧地握着我的手，目光微笑的看着我。我试着挣扎坐起来，但胸口却有着撕裂般的疼痛。

“慕，我错怪你了，为什么你不早点告诉我？你……”蕊儿哭着把头缩进我的怀里。

“蕊儿，我……我只是害怕失去你。”

“傻瓜，你这样只会让我更心疼更难过。”蕊儿的哭声刺痛着我的心脏，可我宁愿这样一直被她刺痛着感觉着，我多想一直这样轻抚着她的发丝，她的面颊。

蕊儿冰凉的眼泪滴在我滚烫的胸口上，她让我感觉到活着真好。

（六）离开也是一种爱

医生说我能活到现在已经是奇迹了，本来两年前我就应该死去。那么，我该责怪自己吗？还是在抱怨命运的不公？两年前我是因为遇到了蕊儿，我才活到现在，是蕊儿给了我生命。谢谢你，蕊儿。虽然我知道，任何的语言在死亡面前都是那样的苍白，但若是没遇见你，我便不会在死亡之前明白什么是爱。

春天，多美好的季节。虽然她去得那样的快，但总会有人留恋。花草依依，树木幸福的生长，向着阳光。倘若这个春天之前没有那场爱恋，我便不会有今天的离开，更不会明白，原来离开也是一种爱。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