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天来的天气忽冷忽热,正午的街上已见穿裙子的女孩,可阴暗处的地上还有积雪。向阳的草地已有了些许的绿意,可高处灰黑色的树枝还在孤单的摇摆。究竟也搞不清楚如今这气候是变暖了,还是仍在倒春寒。可毕竟节气已过雨水很久,忽然就见天上已飘起三三两两的风筝。
这是一个不大的广场,路边卖风筝的摊位排成长长的一行,各色风筝,花花绿绿的,穿在一起,扯得长长的。有燕子,有飞机,有蜈蚣,也有变形金刚什么的。长长的尾巴也随风飘舞着,如同被囚困的鸟儿,在狭窄的囚笼里徒劳的仰望高天自由的飞翔,甚至给人一种乞求帮助的哀怨的眼神:只要几元钱就可以替他们赎身,自由的在天空荡漾了。
儿子已经太大,功课要紧,不肯陪着自己放风筝了。一个半大老头子如独自放,又怕被人说神经。可这片童心却无论如何也不肯放弃。于是,就买了一个漂亮的燕子,心里说算是送给上小学的外甥,大概这是可以找到的仅有的玩伴儿了。
城市的天空本来就小,加上横七竖八的电线,留给风筝的天,和留给人类的地是一样的拥挤。不大的广场上,成群是孩子,成堆的情侣,成片的成年人,似乎都是一张张的笑脸,都是一脸脸的幸福。看着他们,有时候真都忘了那也是自己曾经的笑脸、曾经的幸福了。
童年记忆里,有过多次放风筝的经历。当然风筝多数是父母亲合着手工做的,父亲负责龙骨,母亲负责糊纸。不拘什么模样,只要能飞起来就算风筝。现在看起来,那所谓的风筝一定很粗糙,只是一张旧报、几片旧塑料布、插上个竹骨架就是了。只是有个大概模样,加上两个描画的眼睛,也就有了可供你想象的余地,而且一样可飞起来。春天地里的活计并不很多,因此闲余时,父亲还会和我们一起放。那时,总觉得妈妈不肯多给一些线,总觉得风筝还可飞得更高。
放风筝的季节,也是阳春二月,那时刚脱下棉衣,一下子觉得自己的胳膊长长了很多,胸膛也舒坦了许多,浑身透出春天的生机。踏着没过脚脖子的麦田,就着东边来的风,没有任何阻挡,风筝很容易飞起来。一边看着飘荡的风筝,一边在麦苗间拔下几棵黄的、粉的、或白的野花,靠近鼻子闻闻,回味青青的淡香。就是那没开花的野草也一并收集起来,作为猪羊春天最好的伙食。
这时候的太阳总是走的太快的,不知不觉时间就溜走了。只有等天黑了,听见娘在房顶上,大声呼唤回家吃饭,才恋恋不舍的收起风筝,提上一把草,回家。
放风筝的快乐可以维持很长时间。就是没人跟着,没有伙伴,一个人也乐此不疲,成为连续几天的乐趣。甚至到夜不安寐、食不知味的程度。这样几天下来,兴趣还没有减退,倒可能迎来悲惨的结局:或者因为风儿太大,或者绳子太细,或者因为风筝太高,终于彻底飞走了。这时候就没命的追,等着看它落到哪颗树上。就算看见了,往往也难于弄下来,而一般总也不能得到父母的帮助,哪怕是很长时间的哀求或哭闹。于是,第二天,第三天,再去看这个风筝,还那样徒劳的挂在那里。一样高到不可及,只是再也没了飞的感觉。十几天过去,终于变得破烂,也终于没了要弄下来的兴趣。这样,这一年的风筝季节也就结束了。
等见到外甥,送上风筝,居然完全没有得到一直期望的兴奋。几次鼓动才走出来,加上几次努力终于也没有飞起来,就更让人兴味索然,很快结束了这徒劳的游戏。只是关于风筝的记忆还一直不肯淡去,如同那首熟悉的旋律。 “又是一年三月三,风筝飞满天,牵着我的思念和梦幻,走回到童年。” 跟着这悠扬的旋律,眼前再次飘起麦田里飘飞的风筝。只是今年的三月三再也没有了少年那个美丽的梦,没有了少年梦里那袭春天的香甜。
歌声还是原来的旋律,风筝已变成可折叠的现代结构,放飞的人也从父亲和自己,变成自己和儿子,如今更变成自己和小外甥了。风总会有的,就好比春天总会来一样。今天没有飞起来,有时间还可以再来。只是,就在这不断的变幻之间,这放风筝的人还是原来的感觉吗?
如今,故乡已经很遥远,不知道在这个季节故乡的天空是否还飘着当年的风筝?而离开故乡太久了的自己,也许就象眼前的这只风筝,只能艰难的漂泊在异乡了。他乡没有故乡的春,他乡没有故乡的风,他乡也没有多少飞翔的激情。也许因为飘了太久的缘故,终于也要扯断亲人手里那根细细的丝线,最后也难免挂在他乡的树杈上,成为一片破败的纸片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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