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我来说,未来的虚幻比身边发生的现实更为重要,虽然那一刻不论怎样都不会到来,却也从来不会失去拥有的希望。而过去始终敞开怀抱,踏着记忆的螺旋梯拾级而下,可以任意畅游在昨天发生过的故事中。我停滞在“未来”与“昨天”这两个随时随地都能收容懦弱的地方,无所顾及的沉睡了很久。直到一些人陆续来到,他们撬开凝固的沉寂,抽干内心空洞的信仰,掀开盖在我身上的毯子,在我没有准备伞的情况下,就将我拽入现实的冷雨中。
千真万确,我厌恶这些不速之客采用的态度。在粗鲁的摇晃中,因为害怕继续受罪而被迫清醒,更不喜欢在众目睽睽下清醒,然后迷糊睁大眼睛,指着外面下着的雨告诉他们——那里发生的一切看起来很棒。即使他们所做所为无比正确,而我柔软的回应方式也在一定程度上助长了他们的气焰。我愿意继续遵照一种错误的观念去理解生活和演绎生活,并以自己的方式去解决必然遭遇的阻力,我想我能够做得非常出色。毫无疑问,我极其厌恶那些家伙自以为是的行为。我怎能放心将自己交给这些笨蛋呢?我呸!他们休想把我赶走,现在即使是爬我也要回到自己的窝。因为我只能呆在那里。
啊,我终于舒舒服服躺在自己的床上了。这是一张足以支撑我的身体一万年也不会垮塌的床。我可以放心躺在上面做梦。多么绚烂的梦幻终归不是现实可以依托的信仰。所以,我希望永远在梦里沉睡。
我这里下雨了——梦里的天空也会下雨的。凄怆的春雨纷至沓来,在阴霾的天空中交织出她脸庞重重的倦容,沿着红色伞面滴落的雨,缠绕成她懒猫般的声线:“下雨的春天最适合在大大地床上做爱。”经历片刻失语,哲学家的影子再次像一道冷酷的壳覆住我僵持的脸庞,如同不可违抗的命令,我的思想在错乱中被强行推进。幻觉暂时在雨中隐退了。我还不能肯定是谁说过同样的话,但肯定曾经有人对我说过。或许那是一句某部小说中出现过的话,经过她漫不经心的复述,我竟然当做是她对我的某种按示,这真是令人难为情的想法,幸好我敏锐的脑袋及时发现这种误读。
如果只睡单人床,就不会养成翻来覆去的习惯。可偏偏睡着大床,一个翻身都要耗时很久很久。不断从这头滚到那头,期间不会遇到任何阻力,没有谁会因为你的无聊举动而把你踢下去。这是一个缺乏运动器械的运动场,只听到床脚发出咿咿呀呀的声响。在寂寞没日没夜驱赶下,我终于忍不住要外出随处走走。
我出门时,身上打着一把雨伞。走到半程时,鞋子就被泥泞的路弄脏了,衣角也给飘落进来的雨打湿。雨未见丝毫变化,伞完好无损。我琢磨着扬起头看雨,适当调整了撑伞的姿势,心里满不在乎地想:我有伞,再大的雨也用不着担心。
起风时,细雨在眼前缭乱纷飞,前方陷入迷茫。只顾埋头踮着脚尖小心绕开水洼,什么时候全身被雨儿吻湿也未发觉。等发觉,不知要怨伞的疏忽,还是雨的放肆?
春雨润物细无声,只有我匆匆有脚步踏在水中的激起地噼啪声。这场雨到底在什么时候开始的呢?眼睛说是看见雨的时候,伞说是接住雨的时候,我说是想到她的时候,雨说是开始吻我的时候。众说纷纭。
走在无人的街上,我看到很多张大床摆在两旁。它们静静躺在雨帘中,比我睡了一辈子的床漂亮的多,也大很多。我心里想,这个时候她应该出现了。
看到她的时候,雨仍在下个不停。她全身精湿孤伶伶站在那儿,身后面伫立着我们彼此熟悉的环境。我走上前将伞挡在她潮湿的脸上,却发现自己陷入到雨中。我开始憎恨这把尺寸很小的伞,竟然不能让两个人同时躲到下边避雨。她轻轻将伞推回给我:“别让自己淋雨,着凉就不好了。”
“可是我正为同样的缘由为你担心呢!”我大声争辩。
她哧哧笑道:“傻瓜,认识你之前,我已经在这里站了很久。雨一直在下,习惯了。而我知道,你还要回去,我不能让你被雨淋湿呀。我要让我喜欢的男人完完整整回去。”
“好吧。”我率先坐到身边一张床上。然后拉着她的手,让她坐到我身旁。“现在,给你一个小时,如果你能够说服我改变主意,我就留下来陪你。并且,答应你永远不回那个寂静得令人讨厌的地方。”
那把愚蠢的伞再次在我们头顶撑开。远望,像灰暗的天空中升起的一朵鲜艳红花。从下透过伞面,可以看见雨滴支离破碎的身体,滩成一些细流,由散乱渐渐融合在一起,最后紧紧汇聚成水珠,从伞沿滴落,一滴,又是一滴。我的一只手始终紧紧握着它的脚,另一只手抚摸着她冰凉的躯体……
雨是湿的。伞湿了,床湿了,我们都湿。时间也变湿了,一个小时竟然像奔腾的水一般充满激荡地流过。光亮刺痛双眼,醒来的时候,伞不见了,雨已停歇。她温柔的蜷缩在我身上,说:亲爱的,抱着我,不要离开我。
这一切多么美好。我为什么要离去呢?
可是,床呢?我忽然发现,身下面是柔软的泥土。沉睡了一个冬天的种子,如今拼命冒出尖尖嫩芽,顶着我的肌肤。很难受。我的床哪儿去了?
雨季结束太早了。心里暗暗诅咒这春天的阳光。
对着晴朗的天空叹息。未来是一个绝望的日期,因为雨只能断断续续。我毫不迟疑,忘了拿伞,甚至没有回头,只丢下一句:“‘下雨的春天最适合在大大地床上做爱。’可是我们已经没有床。”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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