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学时，孙老师站在讲台上布置作业说：“同学们，星期天是三八妇女节，希望你们回去后给你们的妈妈洗洗脚，说一句感激的话，或者用你们的零花钱给妈妈买一份礼物，送给妈妈，祝妈妈节日快乐！”

“一元钱，可以买什么礼物呢？”杨黄辉将手里的一元硬币紧紧地攥在手里，徘徊在学校的商店门口。

杨黄辉是个结实的男孩，短小的圆脸，一双大而灵活单眼皮的眼睛，个子小，走路时喜欢低着头，已经上四年级，看起来还象二年级的学生，经常被班上调皮的男生欺负。

“杨黄辉，帮我把作业抄一下。”

“杨黄辉，到楼下把我扔下去的飞机捡上来。”

杨黄辉不答应，几具幼小的身体扭打在一起，打架时，男孩都拿出武松打老虎的架势，踢，推，揪，毫不含糊地滚在水泥地上，衣服当了拖把，身下一片干净。

“老师来了，老师来了，别打了，别打了。”喜欢管闲事的女班长总是在关键的时候请出严厉的孙老师。

“杨黄辉怎么每次打架都有你？作业老是拖欠？你也不为你妈争点气！”孙老师无奈地呵斥道：“去，你们几个打架的，上课时站着听讲。”

杨黄辉抿着嘴，不作声，回到座位上，站得如一棵被风吹弯了的柳树。

开家长会时，孙老师对周奶奶说：“杨黄辉自从妈妈不再后老是不完成作业，平时您家要多监督。”周奶奶眯着细细的眼睛，皱纹一圈一圈荡漾，直点头：“晓得，晓得。”

周奶奶也不是杨黄辉的亲奶奶，只是她的邻居。前年，杨黄辉的母亲在一个阴冷的日子横穿马路时，被一辆货车撞倒，货车逃逸，天黑无目击证人，杨黄辉的母亲在医院抢救了一个星期，花净了积蓄，欠了债还是撒手而去。杨黄辉的父亲伤心之余辞职去了山东打工，临走前将杨黄辉托付给邻居周奶奶。

杨黄辉的父亲先去的大半年，每月还按时寄生活费给周奶奶，之后杳无音讯。

自从断了经济，杨黄辉就成了多余。周奶奶丈夫去世后和儿子儿媳在一起生活，为了不让杨黄辉看人脸色，受委屈，年过七十的周奶奶带着杨黄辉搬了出来，在僻静的巷子，租了一间阴暗潮湿的房子，一边领着社区的救济，一边捡垃圾。周奶奶的儿子追着骂周奶奶老了犯贱，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偏去管一个无血亲的孩子。拉了杨黄辉的手要送他去孤儿院。

不爱哭的杨黄辉拽着周奶奶的衣袖，大叫：“奶奶不去，奶奶不去。”

周奶奶哀求她的儿子道：“你们别管我，我答应了他的爸爸，就要等到他的爸爸回来，我犯贱是自己的事，与你无关。”

“哪里无关，丢我的面子，以为我不孝顺。”

话虽然这样说，终究容不下杨黄辉在跟前，只好由了周奶奶。杨黄辉和周奶奶如一对嫡亲的祖孙。天热，周奶奶起得早沿街去早点摊前捡废弃的塑料瓶，杨黄辉估摸着周奶奶快回来，爬起来点燃炉子下面条，周奶奶回家看见锅里熬成糊涂的面条，怜惜地摸着杨黄辉的头说：“辉儿呀，你真乖，你不能吃这个的呀！”

天冷，杨黄辉搂着周奶奶冰冷的脚说：“奶奶，我就是你的热水袋。”

周奶奶抚摩他的头说：“辉儿呀，你要好好学习，把每天的作业完成好，等你爸爸回来了才高兴。”

“我完成了的，只是老师要把错的抄一百遍，我都会了，才不想抄。”

“你真的会了？”周奶奶不相信地问。

“真的会了。”杨黄辉使劲地点头。

“会了就好，反正奶奶是个睁眼瞎，考不了你，只要你不骗人就行，骗人的人，老天爷打雷会惩罚的。”周奶奶眯着眼睛吓唬道。

“我不骗人，我不想被雷惩罚。”杨黄辉信以为真地说。

周奶奶的眼睛眯成一条缝，笑得把杨黄辉搂在怀里。家里没有电视，很多的夜晚就在祖孙的笑声中度过。

开家长会，孙老师扬着杨黄辉的本子再向周奶奶告杨黄辉没完成作业时，周奶奶会争辩几句：“我的辉儿说他会了，才不抄了。”

孙老师沉着脸说：“哪有您这样护短的，我对每个学生的要求都是一样的。”

“不是护短，老师说得都是对的，我老糊涂了。”周奶奶陪着小心。

周奶奶把杨黄辉拉到老师跟前说：“辉儿，孙老师就象你的妈妈，怎么说你，甚至打都是应该的，懂吗？”

杨黄辉望着周奶奶的脸点点头。

两年来，周奶奶就是杨黄辉的太阳，照耀着他的生活。杨黄辉捏着一元硬币，看见班上的同学有的买了纪念卡，有的买了塑料花，他转身往学校外跑去。每天周奶奶给他两元钱吃早点，一元钱两个牛肉包，一元的牛奶，而今早他省了一元下来。有一次周奶奶和他经过肉包子店时问他早上吃什么？他清脆地说两个牛肉包子，一杯牛奶。

周奶奶背着他的书包问：“牛肉包子好吃吗？”

“可好吃了，蛮多人买。”

“哪一天吃吃看。”周奶奶走了一程自言自语道。

在家，周奶奶只吃素，肉食之类都让给杨黄辉。

“买两个牛肉包子。”杨黄辉将一元的硬币递给红脸卖包子的大婶。

杨黄辉拎着二个牛肉包子，冲进家，大喊：“奶奶，老师说马上要过三八妇女节了，我给你买了二个牛肉包子，晚上我还跟你洗脚。”

“我老都老了，还过什么节？”周奶奶正在将收来的报纸捆成一团，眯着眼睛笑道。

“老了还不是妇女，”杨黄辉从袋子里拿出一个牛肉包子就往周奶奶嘴巴里塞。

“我的手脏，你吃。”

“嘴吃，又不要手吃。”杨黄辉固执地将肉包子放在周奶奶嘴边，周奶奶张开嘴咬了一小口。

“再咬大点。”　

周奶奶眯着眼睛一口一口将杨黄辉手中捧着的礼物吃了下去。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