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去市里开会，早晨早早就准备好了，因为这次市里的会议很扩大，包括下属单位的领导。原计划说吃完早饭就启程，结果来了位朋友闲聊了半天，把时间给耽误了。当时下属单位的人问我什么时候走，我让他们先走。如今单位好不好，都有好车，一人一辆车前去也没有什么不可以的。

到了十点多钟，朋友觉得他要说的话也说完了，非要请我去吃羊肉泡馍，我说大夫不让吃，朋友却说，国家还不让腐败呢。就这样，我几乎是被朋友强行拉着走进了饭馆。等服务员刚把热腾腾的泡馍端上来，手机就响起来了。原来是在县委的朋友打来的。

“你在干什么呢？”朋友问。

“我在吃羊肉泡馍呢。”我说：“要不你也来品尝品尝，这家的味道的确很不错。”

“今天上午开县委常委会，听说要班子，不知道你们单位有没有情况；对了，你自己有没有什么动向？”朋友看来打电话来就是给我传递这个消息的：“这几天县委大楼里可热闹了，我这里都成接待站了，不过怎么没有看到你的影子。我说你呀，如今不走动怎么行。就是不给人家意思，说几句好话难道也不行呀。”

“没听说我们单位有什么情况呀！”我没有去接朋友的话：“谢谢，知道了，你要不来吃，我可要先吃了，要不然放凉了的羊肉泡镆，比调整人事更他妈让人难咽。”说完我就挂了电话。

“是不是今天要动人。”坐在边上一直竖着耳朵的朋友问：“前几天我也听说了，不过咱现在已经过了时间，没什么希望了，不过你还可以的，还是能搭上最后的末班车，难道你没有去运作运作？你小子也不缺钱，难道说……”

“吃饭，这么香的要肉泡馍还堵不住你的嘴。”我嘴上这么说，可心里也一直在犯唧咕。前不久我去找过书记，谈过我们单位的情况，虽说我的表述不会有问题，只是我们单位的人都很老实，觉得只要干好了工作，领导总是会发现的。

吃完泡馍，我和朋友分手，回到家正准备出发，没想到已经出发的一个下属的领导给我打来电话，说组织部通知他谈话，问我知道是什么事情。我当时也是雾里云里的，什么都不知道。不过我能猜出点什么。因为这位下属已经五十四岁了，去年就该退了，还是我去努力了一番，才被留任的。我想这次恐怕是要退下来了。

既然叫了他谈话，我想一定也会叫我的。等我刚挂了电话，铃声又响起来，一看是组织部打来的。却接果然是通知我去谈话。看来我是不能马上出发去市里了，于是就坐在电脑前，无聊的翻看着股市的那些一会上一会下，扭扭曲曲的曲线。大概过了有一个多小时，下属单位的人回来了。他知道我在家，于是就径直来到家里。

“你不说到五六月份我才下吗？怎么现在就让下了？”下属看来没有一点心理准备，这会儿多少有些觉得失落。

“谁知道怎么会这样呢。”我说：“原先听说是在五六月份的，没想到……不过人这一生就是如此，不管是谁，终究都会有这一天的。副局长退了，站长还是我说了算的。你抓紧清理手续，我给你留二十天的时间，你看够了没有？”

“有什么不够的呢。”下属说：“市里的会我就不去开了，让副站长去吧。”

我知道他心里不好受，干了一辈子工作，突然间要下来了，从感情上讲，多少有些不适应。所以我就答应让副站长去开会：“好吧，你通知他，就让坐我的车去。”就这样，下属闷闷不乐的走了。尽管我知道这是一个过程，是一个人人都要经历的过程，但要过感情关，总是要付出点什么的。

说来也是，我来这个单位的时候，他已经是副局长了。而且几十年前在高中，他是我的老师。没想到光阴一转，我竟然成了老师的领导。不过说心里话，这几年来，他对我是格外的关心，对工作也是格外的支持，特别是独当一面的时候，更是把工作当成了自己的事情，几乎吃住都在单位。

几年来，他分管的单位在县里影响很好，许多人都说是我的功劳，其实我心里明白，没有这位老师的鼎力相助，我是没有能力做好这一切的。当然他也有观点，跟着学生做事，如果不卖力，这老师的名号就会被玷污。大概就是因为他有了这样的理念，我们合作的不光愉快，而且很默契。

我坐在空空的书房里，此时此刻不知道心绪该怎么整理。突然，我们单位的书记风疾活活的走了进来：“你知道我这次也被变了工作？”

“不会吧。”我说：“没有听说你有什么变化。前段时间我是给县委谈过你的情况，觉得你还年轻，应该去独当一面。当时我提的方案是去乡镇做乡镇长。这次乡镇好像没有变化呀。怎么，你是从哪里听来的？”

“不是听来的，是一定决定了。”书记坐在我身边，大概是心里着急，头上已经浸出汗水来：“让我去工商联做会长了。那个单位你知道的，只有四个人，你说到那里我该怎么办？我不想去。”

“这……”我一时不知该说什么的好。我们书记也是当年从县委办公室副主任过来的。他比我小很多，是书记兼第一副局长。因为我身体不好，上班的机会不多，当时我想，也许有一天单位的事情就会交给他的。

大概他也有着这样的想法，所以到了单位工作一直很卖力。可以这么说，单位的事情几乎都是他来管理的。就在昨天晚上他还来找我，说给大家把通讯设备全部换成电信的3g手机，单位给每个人补贴二百块钱。因为是集团用户，电信也给一定的优惠条件，这样下来，大家就拿不了多少钱。

可是今天却有了这样的个消息。不过我真的没有听到。按说这样动我们的人，应该让我知道的。可现在的事情有许多就是令人弄不明白，似乎这个世界已经没有什么公理可言了。不过书记说了，我赶紧就给县委的朋友打了个电话询问情况。还真就是书记说的那样，被任命到县工商联做会长了。

平日里我知道工商联一般都是民主人士但当会长，没想到党的书记会去那里任职。不过消息看来不会有误。放下电话，我就对书记说：“看来是真的。不过常委会一定决定了，不去恐怕不行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前面说的是让你去乡镇，怎么会变化了。”

“我不想去。”书记低着头，我明白，他是想让我出面说说，可是我知道，已经决定了的事情，说说是不会有什么作用的。

“你的心情我理解，可是都已经决定了的事情，我怕……”说到这里我有意识的停留了一下，就是想让书记心里能有个缓冲：“其实我觉得去也没有什么不可以的。不管怎么说，毕竟是独当一面的工作。”

“那里没有什么业务。”书记说：“算上我去，也才四个人，听说还有一个人从来不上班。连车都没有。我现在脑子都是一片空白，真不知道去了该怎么办。”

“别有那么多的顾虑，车到山前必有路嘛！事在人为，我想只要有一块阵地，总会有表现的机会。有时候我想，做事和活人一样，不能追求太完美了，留点残缺兴许才能培育希望。什么都是好，人还能做什么呢？再说了，如今的社会就是如此，我让你走动走动，可你……，到了今天，说还有什么用呢。”

“都怪我。”书记说：“我想这些年自己一直很努力，我想……，看来现实还就像你说的那样。我是太幼稚了。”书记知道再说什么已经无济于事了，所以起身告辞。

刚吃完中午饭，组织部就通知我谈话了。内容已经知道，所以心里也没有多少感觉。只是到了县委才发现人很多。听在外边组织的人说，我们需要排队，大概轮到我的时候得到下午四点钟。可是我还要去市里开会，四点钟走就来不及了。于是我就给正在忙活谈话的领导打了个电话，说明原因。还好，领导很体谅，就把我们安排在了前面。

谈话的内容就不说了，只是我觉得我们的书记走了，应该再派一个来。可是听到最后，也没有听到给我们派谁来。于是我就问：“我们书记走了，谁来当书记？”

“不知道。”谈话的领导回答得很干脆。

“既然没派人，那组织上总该确定一下让谁临时负责吧。”我说。

“没说。”领导这会儿显得格外的干脆，不过我还是心有不懂，既然是一级党组织，怎么会没有负责人呢。就在我还准备再问的时候，领导说话了：“呵呵……，你都算是咱们这方的名人，怎么连这个都不懂呢。记得你不是写过一篇《残缺也是美》的文章。要知道，我可是你的粉丝，那文章我读过好几遍了，写的真好。世界不能完全，残缺说不定还就是一种美呢。”

我说什么也没有想到领导会在这样的场合说出这么一席话来，一时间我还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应对。残缺真是美？我瞪大眼睛看着领导，大概是把嘴都张开了的缘故，领导更是开心得不得了。

“如今你是党政大权在握，真正的艺人说了算。这可是许多人求之不得事情，你怎么还想不明白。”领导觉得和我在说也没有结果，便开始下逐客令了：“好了，有时间我们再交流关于残缺美的问题，你不是还要去市里开会吗，抓紧时间，别误了工作大事。”

走出县委大楼，坐在车里，司机问去哪里？不知道我是受了残缺美的影响，还是刚才的洗礼太过猛烈，我不知道怎么会对司机说：“上哪里都行。”

“不开会去了？”可怜的司机哪里会知道我心中的感受呢，所以被我的话彻底给说蒙了。

“谁说不开会去了？”我反问。

“哪……”

“走……”我一语双关，其实我这时不知道为什么，总想制造出点残缺来，想亲身的感受一回，残缺到底美不美。

走在半道上，先前去了的一位下属的领导打电话过来，说会议上专门给局长安排了单间，问我需不需要给里边买点水果什么的。放在平时我一定会拒绝的，因为我患糖尿病许多年，水果走就不吃了。不过这阵子不知道为什么，我竟然答应了。

来到市里，直奔宾馆。今年也不知道为什么，开会突然都有了大气派。这家宾馆是市里唯一的四星级宾馆，档次算是一流的。不知道是身累，还是心累，来到房间我就睡去了。直到晚上才被电话铃声给叫醒。迷迷糊糊拿起耳机，原来是宾馆总台打来的，问我晚上需不需要服务。

开始我还没反应过来，不过人家一引导，我马上明白了。所以也懒得回答就挂了电话。就在我准备去吃饭的时候，市局的领导来了，看样子是看望大家的。

“干什么就累成这样了，连晚饭也不吃了。”市局办公室的主任说：“是不是昨晚辛苦了。”

“我在体会残缺美呢，没想到心会如此的累。”我说。

“什么残缺美？”市局局长不明白了：“美怎么会有残缺呢？看来你这个文人还就是爱琢磨。”

“不是……是现实……其实残缺……”我都不知道该给领导说什么了，最后干脆快刀斩乱麻：“如今兴残缺美，我看世界着真奇妙！”

“你这是……”局长大概觉出点什么：“怎么，一个人住间房子不满意。这可是按照省上开会时情形准备的。省上开会你也去了，感觉不好？”

“谁说不好，简直太好了。我只是觉得一个人住空空的屋子，好像缺少了点什么。”

“缺什么？”局长紧追不放。

“缺了就对了。”到底是市局办公室的主任，虽说年龄不大，可脑子反应真是灵敏：“残缺才是美嘛！这么大的空间留给你，一个晚上你要整不出点美妙来，那不辜负了领导的好意呀！”

“哈哈……”

“对对对……”我一连说出连自己都没数清的“对”字，当时在场的人都开怀大笑起来……

这时我似乎才有所明白，当今社会的残缺原来是如此变成美的……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