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央”一词曾令我大惑不解。古时长安曾有未央宫;《菊花台》歌词中也有“北风乱,夜未央”的歌词。
一次,我去西安。下火车后,径直到的市区,喝上两碗小米粥出了餐馆。市民说:这里曾是汉代未央宫的中心位置。我惊讶不已,联想到著名剧作家陈白尘的剧作《未央宫》。说不定,我脚下之地,正是二千年前刘邦吟诗的地方:“大风落兮云飞扬……安得猛士兮守四守。”刘邦起初不过一亭长,绝不会想到龙椅,更想不到西汉、东汉。独刘邦登基的这首诗与黄巢的诗并驾齐驱,狂放,直白,气度非凡,且气贯长虹。近看了一本《青春未央》的介绍,方才明白,原来“未央”是指:过去不知道的,未来也不知道的意思。此词与佛语有关。
从成都往西行二、三百公里,便到了雅安。雅安是一个不大的城市,青衣江从城市旁边穿过。这里以“三雅”闻名,雅女、雅鱼、雅石。这里曾是康熙、乾隆围剿大、小金山屯兵的地方。上世纪四十年代为西康省省府所在地,是少数民族与汉人杂居地。此地近可取成都,退可进康定,历来为兵家必争之地。雅石,是指江滩的奇石,一块奇石可知睛雨;雅鱼,是指江里产的石斑鱼,煨汤后味道鲜美。至于雅女,当然是指这一带的姑娘了。不过,雅女的提法是指清朝时期,这里还是汉人的流放地,血缘关系,使这里的小姑娘长大后出落得水灵灵的漂亮。提到雅女,就不得不提及泸沽湖那位末代王妃了。和亲之策,为历代帝王与边境少数民族亲善的方式。上世纪四十年代的军阀刘文辉也不例外。刘文辉听从谋士的建议,准备与泸沽湖土司和亲。他派人搜遍了雅安全城,终于寻到一位十六岁的女高中生,也是全城唯一的女高中生,此女姓萧,汉族。按说泸沽湖的摩梭人,是唯一实行走婚的民族,岂肯为了一位汉族女子破了千百年来的规矩?原来摩梭人男人实行走婚,而土司为固定婚姻,可册封一位王妃,并纳多妾。那边土司欣然应允这桩亲事,这边姓萧的女子高低不肯,确有委屈下嫁之意。最后,还是刘文辉从中周旋,土司方才答应只娶姓萧这位女子,终不纳妾。这才使这位汉人女子,在懵懂的年纪,怆然西行,随着马蹄声踏碎月色清辉,云遮雾绕中只闻听马脖下的铃声,渐行渐远,从地球的第二极走向第三极,且在泸沽湖畔一住就是半个多世纪。若不是九十年代,旅行者纷纷前往泸沽湖探源摩梭族的走婚,才揭开了这段神秘的婚史。我想起了《菊花台》这首穿越时空、模糊时空概念的歌:
花已向晚飘落了灿烂
凋谢的世道上命运不堪
愁莫渡江秋心拆两半
怕你上不了岸一辈子摇晃
谁的江山马蹄声狂乱
我一身的戎装呼啸沧桑
天微微亮你轻声的叹
一夜惆怅如此委婉
菊花残满地伤你的笑容已泛黄
花落人断肠我心事静静躺
北风乱夜未央
你的影子剪不断
徒留我孤单在湖面成双
泸沽湖畔神秘的清雾拨开一层了,湖水清澈见底。当我在网上见到这位最后的土司王妃的像片时,她坐在自家土屋前,暖洋洋的太阳在地上留下一片灿烂的影子。她那张脸剩下的是风刀霜剑雕刻过的绉纹,深深的;多少沧桑,在嘴里缄默;一双眯着的眼睛,浑浊地守着一份恬淡。让人觉得她是一部摩梭人从土著走向现代的见证人,是一部土司制度最后的续集。她那支插在学生装上的钢笔,早已遗失在湖畔水草丰美的地带,锈蚀得无影无踪了。
几个月前,这位末代土司的王妃去世了。续集戛然而止了,封尘的历史掀开不久,又画上一个句号,重重地合上了。
历史有时显得混沌、无奈和黯然。对于这位王妃来说,当年她踏上西行的路,多少了解历史,多少知道西行的目的,还多少有点侠女气质。走上这条路,东方的故土,对于她来说,将是一个永远守望的梦。只有泸沽湖边湛蓝的天空,悠悠的白云,静谧的湖水,哈达似的雪峰映衬着她;还有草地上漫不经心的牦牛伴随着她。她在泸沽湖边留下了一串串神秘的足迹,无人去考证她的内心世界,读懂她在这里与大自然的心语。
末代土司王妃代言了雅女,冲着那顶桂冠。
既然未央,无所谓悲与喜。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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