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凉,烟缭绕,曲飞扬。
时间指向午夜的十二点,满身疲惫的我爬在电脑前已有些睡意。
为了在清明前后开拍,不得不加班加点审阅剧本。想到明天还要去电视台上报第一季度拍摄计划,我的头皮就忍不住发麻。着实是因为身体吃不消了。
烦人的电话总是响在不适时。
“喂!谁呢?”我没好气地问。
“王导,您好!是我,小妍。”那端传来一个女人娇滴滴的声音。
“噢,是小妍哪,有什么事情等明天再说吧!”不是我期待中的声音,难免失落几分。
“也好。不过——我就是想提前知道我的剧本在您的计划内吗?”看得出,小妍很在乎这次评判。
“太晚了,逐个没有看完,更谈不上修改呢!”唯有用这种极没礼貌的方式拒绝了她的问话。
“那您别太劳累……早休息!”小妍迫不得已挂断了。
“谢谢,晚安!”我颓废地半瘫在椅子上。
手指触及到键盘了,却舍不得关闭。凝视着qq上那个彩色的图像,心,忽地一冷。她还没有休息吗?月落,星沉,夜寂静,人入梦。她依旧跋涉在文字的爱河里吗?停住你枯瘦的手,收起你那颗回味的心,如若能够,宁愿用我的满腔炙热拯救你的灵魂。
又到一年清明时。和玲的结识也由此节拉开了序幕。
因为要拍摄一部由小说改编的电视剧,不得不去剧中的所在地:蒲城的尧山。作者小妍听闻后,联系了她的一个文友,而后又解释说她住在尧山脚下,对尧山的地形非常熟悉,可以帮我的大忙。对此,我身怀感激,允诺这部戏拍完我请客。
她的这个文友便是玲了。
拨通了玲的号码,未曾想她爽快地答应了。我说着感激不尽的客套话,而电话那端的她却笑着说举手之劳,干嘛那么客气呢!一番寒暄,我们约好清明节见面。出于礼貌,百忙之中的我抽空走进她百篇以上的文字中。一来看看文如其人是否正确,二来鉴赏一下她的写作水平,三呢,看能不能将她的小说也改编成电视剧。
她那没有文化底蕴,没有可读性,且忧郁悲伤并与她年龄极不相符的文字让我感到麻木不仁。平时看剧本,我总是百般挑剔说那些写作者无痛呻吟。要说和她无痛呻吟的小说比起来,不但彻底损失了我的眼睛,而且大大降低了我的身份。任何一个目刁有水准的人,我想都不可能看下去,更何况玩弄了几十年文字的我?
当然,她的文字不泛有吸引人的地方,比如框架和结构,比如她质朴的字词语句,给人一种时尚的清新。尤其是内敛不外露的女人们,再适合欣赏不过了。其实,按她的基础,拿捏到这份上已经很不错了。但我还是要毫不客气地指出,如果她再不走不出她的天地,抑或是照此写下去,那么八十后的文坛不会有她的立足之地。
思虑来去,还是决定先见到她本人再说。
清晨七点多钟,我如约到达了蒲城。而当她秀发直垂,一脸清纯,身着白色的休闲运动装款款而来,我还是被她纯美不娇作的样子打动了心扉。她和我选过的演员根本不一样,至于哪里不一样,我的第一反应是,她的个性明显是深邃的那种,包括她的神韵她的走姿。
但她又十二分的天真幼稚。这点从她的举动中能感觉来。想起她的文字,我不相信那是眼前这个看似单纯却又是网络里的多面女人所写。简单而复杂,这是朋友对我下的她自相矛盾的定论。此刻,尖锐的我却揣摩不透她的人以及她的心思。有一点是肯定的,她胜任不了我片中的任何角色,至少目前如此。
“您好,王导!”她浅笑着走过来,礼节性地伸出手。
“今天真是麻烦你了!”我轻轻松掉她的五指,安排先去吃饭。
席间,她声称山势太陡,车一般上不去,只能停在半山腰。我问剩下约有几里路?她说不多,但不好走。再有,脚底下全是小石块,且坑坑洼洼。等转悠一个来回,腿会疼得要命。一筹莫展的我忙说这可如何是好?她嘴角微露笑意,说女友的老公会用摩托车捎着我们去山顶,问我不介意吧?我哦了一声,蛮不错了,随即悬着的心放下来。
尧山距离蒲城县城还有很长一段路程。饭后我们起身搭车,倒车。一路上,她都目不转睛望着窗外。我,无疑是跟随着她了。
“对了,能谈谈你对文字的想法吗?”趁买车票的空隙,我忙不迭递给她剧本和那篇小说。
“那有什么好谈的?”她疑惑的目光朝我袭来。
“比如你写作的目的……”我随口问。
“噢,您是指这个啊!”看得出,她并不想真心回答我。
“您——认为呢?”她的脸和漫天的霞光一样,灿烂,绚丽。
“你应该多读书,多和名家交流,听从他们的指点,不出几年你会迈上一个新台阶。”像对我所有的演员一样,对她也期望几许。
“这句话您应该留给别人,或者小妍。名利也好,虚荣也罢,我对此丝毫不感兴趣。”她黯然地耸耸肩。
“难道你不想有所发展吗?如若不为名利,那你写这些又有什么意义呢?”我对谁历来都是开门见山:“要是愿意,我可以把你推荐给名家圈。这样,你创作的路就好走多了!”我殷切的心跟着她的目光又移到窗外。
“难得您如此厚爱,不过意义二字因人而异。”她淡淡地笑,笑得我心里怪不是滋味。自认为老练的我这会竟分不出她是在敷衍搪塞还是发自肺腑。
“人生一世,草木一秋。来如风雨,去似微尘,一切的浮华不过是过眼云烟。”她笑得有点牵强:“我又何必一往情深呢!”
“你不会告诉我,你那百万字是免费奉献给读者,或是你的手发痒了,只为练笔而已?”我莫名其妙。
“我对文字只有目标,没有目的。”不屑一顾的她似乎看穿了我的内心,直截了当地说:“虽说那些文字一文不值,但那是我用心用真,用血用泪记录自己生命的历程,所以于我来说就显得意义非凡了。”她扬了扬头,不知是自嘲还是给自己找台阶下。
噎住,无言。仅此而已吗?我像是问她又像是问自己。
她拉开了车窗,任风姑娘吹乱飘逸的发丝:“信不信无所谓!”她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对我说。还有一种可能性,那就是对苍天大地,对蓝天白云说。
三月的阳光已经很温暖了,而我的心却感到有点凉。
一个多小时后,见到了她的女友夫妻。一行人飞一样冲到山顶,已是晌午时分。她的女友夫妻边走边热情地向我解说尧山的由来。我心不在焉听着,记着,眼睛却时不时瞟向她。她几乎不说一句话,就那样镇静自若地上,下。拍摄的过程中,我把她的倩影默默留在了胶卷里。
天气格外热,山顶的风有了一定温度。
临近庙堂了,那些人都在低头许愿。她的女友夫妻走过去,毫不例外地加入其中。我随手将买来的一条红丝带披在她身上,问她为何不去佛像前?她点头说凑凑这份热闹也行!我说很灵的,不信试试看。她摇头摆手说没用的,该来的谁也挡不住!
虔诚的合住十指,我问她有几个愿?
“愿逝去的人安息,愿活着的人珍惜!”她许的竟然是如此的一个愿!
感动,感慨。“你还年轻,别这样好吗?”我揪心不已。
“三十岁的人,六十岁的心态。”她似笑非笑。
告别她的女友夫妻,已是残阳如血。
不远处的桃李争艳了,为了更接近红白赤黄绿茵茵的景致,必须付出代价趟过面前这条小河。
“不介意我背你过去吧?”我小心翼翼问。
“对于善意的请求,我从不会拒绝。只是,我不明白百分之九十以上的人为什么要站在暧昧的角度想问题,包括世俗的你在内!”她苦笑了。
“那是因为未结果人们就想将花摧残致死!”我道明缘由:“世俗的我生活在世俗的社会里,别无办法!”
“是哪,无可奈何,身不由己,是找借口还是本意如此!”她自怨自艾。
眼前的桃花梨花漂浮不定,连我的心也感觉飘了起来。脱掉鞋袜,冰冷的水浸入了我的肌肤,也浸入到了我的骨髓。
背着她深一脚,浅一脚地走……额头出汗了,多半是因为紧张造成的。
“恕我冒昧,敢问你——婚外有过爱情吗?”和她好像成了无话不谈的知己,却不过是才接触半天。
“没有不是不正常了吗?”到河中央了,她抓紧了我的肩膀。
“以后会有吗?”失望绞痛了我的神经。
“即使再有也不会是现在的样子了!”略略伤感的她垂下眼帘。
“你相信奇迹吗?”我不加思索。
“奇迹是会出现,但我却——不拒绝也主动放弃了!”她毫不犹豫。
心疼,心痛。我不知是替她悲哀还是替我。
“喜欢吃什么就来点什么?”四星级的饭店,我要了首她最欣赏的理查德克莱德曼的钢琴曲:罗密欧与朱丽叶。
“您随便吧,填饱肚子就成!”她脸色绯红,半躺在藤椅中,沉迷于浪漫的轻音乐之中。
腰间的电话响了,是李老师打来的。他通知我,我的一部电视剧在全国大赛中获得了二等奖,下个月的八号去深圳,十点准时上领奖台。我激动得跳起来,连说话的声音也变了调。
芦荟红枣,南瓜饼,虾仁,鲍鱼,八宝粥……满满一桌子,她的眼里不知有什么在闪烁。
“要是大家一起给您庆祝该有多好哪!这里与我无关的东西实在是太多了……知道吗?只有两样合我的胃口。”她夹起一颗红枣,放在我的碟子内:“您大概和我一样:缺血,所以得大补。”
“看见了吗?百合……”她用勺子舀出八宝粥里的百合片,不动声色搁置我的碗里:“百年好合,你比我更清楚它的寓意吧?”
我想我的脸一定比碟子中的枣更为通红。但这说明不了什么也影响不了什么,不管怎么样,这刻的我都因奖项而喜上眉梢。
庄严神圣的时刻来临了。
“我敬您一杯吧!”她高举酒杯,激动的眼神冲击着我的大脑。“干杯!”百感交集的我昂起头,一饮而尽……
天边的那一抹余晖很快被云层吞噬了,感觉和她有好多掏心窝子的话说,却到了挥手的时刻。
“今日一别,不知何时才能相见?”售票员催促好几声了,我却迟迟不愿上车。
“只要有决心,随时都可以!”心头那团火焰刚燃起,没想到她来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人们不是常说相见不如怀念嘛!”她最后这句透心凉的话顿时熄灭了我的希望。
明知无礼,但还是憋不住。
“能吻你一下吗?”脚步即将跨上车的一刹那,我终于鼓足勇气提出这个非份的要求。
她怔在那里,歪着头,眼睛眯成了缝。我嗅闻到了她肥皂的芳香,我感觉到了她的心静如水。
“能对我说说,你怎么这么大度?”我的嘴唇从她的额头移开后,好奇仍然不减。
“想听真话还是假话?”她轻叹了一声。
“只要是从你嘴里说出来,无论什么都行!”我的手心湿漉漉的。
“陪您爬山是小妍对我的了解和信任,让您背是把您当雷锋,让您吻是外国人的礼节,和您一起共餐是祝贺您的成功,对您道肺腑之言是把你当我的父辈。”她笑眯眯的,说的很恬淡,说的也很轻松。
“除此而外,没有别的参杂其中?”我不甘心,我甚至乞求下次见面,她能给我同样的美妙和惬意。但我忘了主要的一点,我的年龄已经五十开外了。
“仅此而已。您——以为呢?”她停顿了一下,侧过身,斜视着稀疏的人群。
“明白了!”我抬起胳膊,释怀地对着车门:“祝你幸福!”
“多保重!一路顺风!”她头也不回。
车徐徐开动了,我梳理好自己的思绪,才发现夜幕逐渐笼罩了她的背影……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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