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一新生入校，第一次遇到耗子，戴一副黑色边框的眼睛，理一个干净的平头，挺老实的样子。波霸女人安排床位的时候，他就像老牛拉磨一样反复的往上铺扔东西。从此，耗子成了我的上铺。

耗子是一愤青，也忒能侃。住进4—7一周后，也就是大家都真正熟悉并且关系发展到可以互相追逐打闹的时候，在耗子的倡导下，寝室的八个人开始给我们班上除了我们八个人之外的所有人取小名，耗子用奇大无比四个字形容班主任的胸部，所以她说班主任的小名应该叫波霸，大家讨论了许久，觉得实在没有更绝的称呼，一致认同耗子的观点。我说的耗子能侃大多都体现在这些方面。关于取小名，耗子的代表作是给班上一位肤色与包青天大人不相上下的女生李夏琴取名马丁路德琴。我很不解为什么要取个外国人的名字，耗子说，这不是黑人领袖马丁路德金的双胞胎妹妹吗？

和耗子住一个寝室并且是上下铺一直被我认为是我到现在最值得怀恋的一件事情。在他离开后近一个月的今天，整个寝室都一直死气沉沉。睡觉铃声响了之后，七个人唉声叹气的钻进被窝，看书的看书，睡觉的睡觉。我知道，大家都还没有习惯失去耗子的生活。

每天过着浑浑噩噩的生活，觉得自己就像是高温时埋藏在浑浊水面下的鱼，有种窒息的感觉，急待浮出水面，麻木的学习，每天都会看到波霸女人像贼一样站在窗外窥视里面的男男女女。可是尽管生活在这种思想行为都极受控制的牢笼般的环境下，我还是每天都会想起耗子，想起那些多多少少影响着我的话。

耗子说男生宿舍其实就是学校的性教育基地，因为男生的生活中除了百分之十的学习，百分之十的琐事之外，百分之八十都是女生和性。耗子说这些的时候，我们都捧着肚子哈哈大笑，他却一副很正经的表情，就像他说那句肥水不流外人田时一样。

应该是高一下学期吧，4—7突然臭名远扬，一时全班无论男女老少都在讨论我们，为改善此种状况，经过室长我的提议，全寝室一致表决通过任何人都不得在寝室自带的洗手间大便的决议。而耗子却是第一个违反这一室规的人。当我代表全寝室七位蒙难者质问他的时候，他竟然很平静的说了一句让人无不为之震惊的话，肥水不流外人田。我问此语出自何处，耗子说此语系《疯狂的石头》中某某对和自己大嫂通奸的解释。耗子的这句话给我带来的直接影响就是在那以后的生活中我看到一些变态的性，比如学生和老师，兄弟和嫂子之类时，都会很自然的想到这句肥水不流外人田和说这句话的耗子。

写到这些的时候，我突然发现自己有恶意损害耗子形象的嫌疑，如果真有，这绝不是我的本意。事实上耗子是一个绝对的好学生，不管他在寝室里说过什么，做过什么，在教室里，他总是很老实很乖的样子，并且成绩也很好，所以波霸女人曾一度认为这就应该是我们每个人效仿的对象。

高一下学期期末考试是我和耗子都考得最好的一次，他考了年级第二，我考了第四。所以我们都顺理成章的拿到了那个学期的一等奖学金毎人三百块。波霸女人把我和耗子还有班上一个叫李艳的女生叫到办公室，说要我们三个人一人拿一百块奖学金请老师们吃一顿饭。一切都发展得顺理成章的样子，可是现在回想起来，始终想不明白为什么这种老师吃饭向学生要钱的事情会发展得如此顺理成章，只是能想起那个叫李艳的女生一直对这波霸女人点头，一直笑。而我和耗子却一言不发。最后耗子说我没得钱了。波霸女人很平静的说可以在奖学金里直接扣一百块，并且叮嘱我们不要把这件事情让班上其他同学知道。

回过头看上面写过的这段话时，突然发现有点觉得并不可信，或者说不可思议。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自己表达能力太差。反正事情就是那个样子。回教室的路上，我和耗子一直在不停的骂，那个叫李艳的小女子竟然说了一句让我和耗子都匪夷所思的话，苏老师囊个是这种人咯，要钱也不脸红，点都不想拿。

耗子一直很反感波霸女人，自从那次请饭事件过后，耗子对波霸女人的反感又上了一个新台阶。以至于耗子每次心里不爽时，他都把波霸女人拿出来大骂一番，每次他骂爽了，我们也会觉得很爽。

高二上学期，耗子的成绩开始做自由落体运动。原因在于每天晚上他都窝在被窝里看一直被波霸女人视为我们的禁区的小说。那段时间的耗子变得很少说话，每天上课都是很想睡觉的样子或者干脆就是直接睡觉。我知道耗子产生了厌学情绪，小说只是他逃离现实的场所，可是耗子变化之大还是让我们有些措手不及。每天晚上看到上铺耗子手电筒的光从墙壁与床之间的缝隙照下来，我总是在想爱，耗子怎么一下子就变了呢？

二零零六年四川的冬天异常的冷，就像二零零六年四川的夏天爆发了史无前例的大干旱一样，让人有点难以忍受。耗子抱着铺盖和毛毯从上铺到下铺投奔我，说再不和我搭床，就真的挨不到零七年的春天了。尽管那个冬天异常的冷，他还是一如既往的躲在被窝里看他的小说，他看安妮宝贝，春上村树，海明威，还有卫慧，棉棉，大体上都是便宜的盗版书。我一直不知道安妮宝贝，春上村树的这些书哪来那么大的吸引力，像鸦片一样控制了我们的耗子。

耗子的成绩下降到让人无法忍受的时候，波霸女人开始对他采取相应的措施，比如三天两头的给他上思想政治课。波霸女人训他的时候，他总是低着头，从不搭腔。这让波霸女人很恼火，到无计可施的地步，波霸女人以绝对的毫无理由没收了耗子的手机。据说是要耗子考进年级前十才还。

耗子一直没讲他为什么就那么乖乖的把手机交给了那个波霸女人，只是那几天耗子每次回到寝室都万分痛苦的用手抓住铁床的护栏使劲的摇，并且大叫我他妈当初为什么不选文科。然后洗漱，上床，看小说，睡觉。

高二上学期的半年平平淡淡毫无曲折。每天面对一大堆的试卷，做题做到手发麻。耗子还是会在我的铺上顶着他的铺盖看小说。期末考试耗子的成绩从半期考试的年级八十几名上升到三十几名，看成绩那天，我和耗子一起去了波霸女人的家，波霸女人还是没把手机还给耗子，她说，你的成绩刚好有起色，手机对你只会影响成绩，还是暂时搁我这儿，等高考后......没等波霸女人说完耗子就转身离开了。

放寒假的时候，我很多次的想起耗子，我的上铺。我往他家里打电话，，我说没有你耗子的日子真是他妈的难熬。耗子在那头笑，说我又不是你的女人，操。我突然觉得耗子其实没变，还是以前那个很会侃的耗子。

高二下学期在波霸女人的恐怖统治下，生活彻底沦为一潭死水，毫无波澜。我的上铺还是耗子，他像上学期一样的沉默。每天无精打采，半夜常常醒来，从上铺路过我的下铺踱到洗衣台上一蹲就是一两个小时，偶尔也抽一支烟。

二零零七年四月六至八日，全国优秀班主任巡回讲座在市里举行，波霸女人作为我校高中部唯一以为代表去市里听讲座学习，这就意味着她将有三天的时间不在学校。而正是这件本来让我们为之雀跃的事情让耗子离开了我们。

九号早上耗子到教室时早自习早已过了差不多一半，本来九号上午才会回来的波霸女人赶在八号晚上回来并且这时正站在讲台上总结她不在的这三天班上的反常现象，而这完全在耗子的预料之外，耗子戴着耳塞推门进来的时候波霸女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看到了耗子耳朵上的耳塞，耗子以稍慢一点的速度抓起mp3揣进裤兜。

接下来的事情发展的很在情理之中。耗子当着全班同学的面被波霸女人打了两耳光，高二的学生还被老师打耳光确实是一件有点让人难以忍受的事。我看到耗子的脸严重的扭曲，却带着淡淡的笑。波霸女人让耗子把mp3交出来，耗子很乖的把mp3从裤兜里掏出来，然后猛的摔到地上，补加两脚踩得粉碎。脸上一直带着笑，波霸女人可能一时没反应过来，愣了一下，脸上也开始浮出笑容，极不自然的。

耗子上午一直没来上课，下午第一节课是在多媒体教室上的生物课，老师正在讲生物与进化，耗子从后面进来走到我身边坐下。

他把手放到桌子下一直不停的拍，他说看能不能进化成翅膀。我笑着说耗子，你是疯子。他也笑。

这堂课之后我就走了。耗子很平静的说，我记笔记的手突然就那么愣住了。

今天早上为什么会迟到？

在网吧睡着了。

那mp3呢，进教室为什么还不拿下来？

听许巍的《完美生活》......，

......

我就那样问，问到实在无法忍受，转过脸，眼睛就开始湿下来。

晚上回寝室，4—7出奇的静，没有人说一句话。耗子已经离开了。上铺像尸体一样躺着耗子没能带走的几个作业本，练习册和几件旧的衣服。墙上许巍新专辑的宣传海报被耗子用钢笔尖划得支离破碎。耗子一直很喜欢许巍的，可是耗子为什么要这样对他。

耗子的离开彻底改变了我的生活，永远不会再有人说那些让我们笑到肚子疼的话了。每天晚上对这漆黑的寝室，突然就会很想看到淡淡的电筒光从上铺照下来，很想，想到滚烫的眼泪流到面颊。

大伙说，耗子走了寝室显得太空旷。于是大伙把那些耗子留下来的书本，衣服整理得整整齐齐放到衣柜里，打算把大家的皮箱啊什么的搬到上铺去。

我把自己的东西从下铺往上铺挪，同时把大伙的箱子又搬到下铺，我不能再忍受每天晚上一抬头就看到上铺空空的铁架子。

收拾床铺时，我看到枕头下面的一张从耗子笔记本上撕下来的纸：

我们是烂掉的一代，寄居在腐烂且安逸的城市里。上空漂浮着尸体腐烂的味道。有麻雀在盘旋，我们都在慢慢腐烂变质或被腐烂变质，注定灭亡。

我把那张纸放到皮夹的最里面的一格。我一直不愿相信这是耗子故意留给我的，我一直固执地认为这是耗子不小心留下来的。被我拾到，所以一切与我无关。

耗子走后的第三天给我打电话。他去了一个镇上的普通高中，他说有一条河横穿学校，绿化也好，班主任是个刚从大学毕业的年轻小伙子，阳光帅气。他在那头不停的说，很高兴的样子。

你看到我留下的那张纸条了吗？

嗯。

呵呵，社会就是那个样子哟。对了，别看安妮宝贝的书，就是我以前看那些，那是生活的毒药，会让你觉得生命毫无意义，我中毒太深，已经无法治愈。可是我希望你能健康的长大。

然后电话突然断线，再然后耗子再也没有给我打过电话。他甚至没有告诉任何人他现在的号码，从此，耗子在我们的生活中彻底消失。

每天晚上躺在上铺，感觉耗子就在旁边。还是和高一时一样，我们过着健康明亮的生活，醒来摸着冰冷的床沿，听着室友如雷的鼾声，突然就很孤单，很想耗子，我的上铺。可是他走了，再也不会回来。

后记：一直在不停地写故事类的小说，找灵感，构框架，填材料。每次都信心满满的样子，可每次真正动笔的时候才发现自己力不从心。或许这就是因为自己表达能力太差的原因吧。耗子的故事来源于现实，可写出来之后，发现和理想中要表达的东西相去甚远。一直都在试图写点关于耗子的东西，于是就写了上面的这些文字。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