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是2003年,我二十岁。二十岁的时候说二十岁的事,既富有时代气息,又不会有造假的嫌疑。
二十岁,可我觉得自己已经老了。记忆力就尤其的坏:老觉着生活在云雾里一般,前一天做过什么事,去过什么地方,一概记不清。要是不看课表,上午上过什么课下午就想不起来了。而且往往去了食堂未带饭卡,去了厕所忘带手纸。
不过,仅仅这些并不足以使我对生活绝望。毕竟,我的饮食起居都还正常,不厌食,夜里也睡得香。不仅夜里睡得香,白天上课也能睡得很香。白天里,物理老师和模拟电路老师的讲课都是最好的催眠特剂。当然,特剂也有不管用的时候,譬如我肚腹饥空时。肚腹饥空的时候,趴在课桌上也难以入眠,就开始写诗。记得汪国真的《走向远方》中有这样几句:“如果远方召唤我/ 我就走向远方/ 如果大山召唤我/ 我就走向大山/……/ 没有比脚更长的路/ 没有比人更高的山”。我就曾成功地和过几句:“如果寝室召唤我/ 我就走向寝室/ 如果食堂召唤我/ 我就走向食堂/……/ 没有比人更高的床/ 没有比碗更大的锅”。众所周知,写诗是需要很强的灵感的。我不是每次肚腹饥空的时候都能有灵感,所以偶而也作一作不需要灵感的文章。譬如仿照《出师表》,我就作过一篇脍炙人口的文言文:“……吾本布衣,躬耕于民院(民院是我们学校的简称),苟全性命于考试,不求闻达于同门。先生不以吾卑鄙,猥自枉屈,逢课必点吾之小名。吾不甚受恩感激,隧请舍友以代答。后值不幸,受罚于败露之际,检讨于师生之间,尔来一年有三月矣。……”
二十岁的趣事,于我,大概也就剩下和诗与作文章来涮涮自己了。当然,倘若是夏天,会有别的一点什么趣事,譬如看美女。众所周知,美女上身都穿得很短,下身都是穿紧身牛仔裤的,而紧身牛仔裤都是不用系裤带的。所以你可以趁美女弯腰时欣赏她白晰的后腰,并且有机会看到她内裤的后沿。看得多了,你会知道哪个美女喜欢穿哪种颜色的内裤,从而知道她和性格。我就曾经试图做一下这方面的研究,可是被磊哥骂作变态,于是放弃了。磊哥说你看着舒服不就得了,干嘛自找麻烦事呢?有时间多练练“反恐”嘛!“反恐”又叫“cs”,想必大家都知道。很可惜,我不喜欢玩游戏。无聊的时候,顶多会跑去上网,一般是上黄色网站。磊哥就骂我没出息,说想看去租碟回来看嘛!我不肯,我觉得这样有些不雅。其实上网尤其是上黄网会使人空虚,所以上网并不是一件有趣的事,大概仅能算作是发泄,是一种意淫。
说到意淫,对于我来说,它包括得十分广泛,上课和诗作文是,成天幻想考试作弊是,妄想美好未来也是,甚至于在校园里漫步都是。我想学校里认识我的人会很多,因为我经常整天无所事事两眼瞪着天空在校园里做“布朗运动”。仅管我刚上大二,可是我认为绝大多数大三大四的师兄师姐们也不会比我更熟悉校园里的花花草草、楼楼道道。我知道南湖园哪个角落晚上蛐蛐叫得比较厉害,知道文一楼后山上经常有男女生幽会,并在那儿发现过两个用过的避孕套,我还知道校园里哪几盏路灯常常不亮,知道九号楼403教室进门处的电扇是坏的……我曾经一天天看着南湖园的那片桔林从开花到结果,到果渐渐长到鸡蛋大小。然后,就每天摘下一个尝尝熟了几分。不知为什么,那段日子,桔子的数量成几何级数趋势减少,所以,当我有幸尝到最后一个桔子时,其味道依然酸涩无比。
我做“布朗运动”,大多数时候是在南湖边上。因为湖面开阔,湖那边又有山,看着人心里舒坦。湖边的草坪铺得很顺应民心。我“运动”累了,就坐在草坪上休息,望着青色的湖水发呆。倘若是傍晚,太阳从湖的那一面落下,湖面上就现出一道金灿灿的光带。很美,但教人发晕。其实,只是傍晚晕一下也无所谓,毕竟整天景色都是美的,不幸的是湖水总是太臭。假如看到的很丑陋而闻到的却是芬芳,大不了把眼晴闭上得了,可反过来却不能把鼻子捏住不出气。因此,最初面对这种情况时,我很有些怅惘和惋惜。不过没多久也就好了。就像初来时,对学校和专业都不满,但慢慢的也就适应了,学会了逆来顺受,学会了做“布朗运动”。日子久了,我甚至对湖水那种特有的臭味产生了依恋,嗅到它,便感觉到自我的存在,得到一种安全感。这种感觉和每天背了书包去教室,但并不听课而是睡觉的感觉是一样的。
说到南湖,有件与之有关的事不得不提一下,那是我二十年来做过的惟一的一件错事。是这样的,众所周知,中国的工业废水、生活污水基本都是直接往江河湖海里排的,这也正是南湖发臭的原因。对此其实无可厚非,发展中国家嘛!不过,我却为湖里的鱼感到痛心,进而为自己感到痛心了:鱼儿们经常在下水道排放口抢食那些发臭的残渣,并且对身旁漂浮的同类尸体视而不见。我觉得自己的处境是跟那些鱼儿差不多的,大学于我大约就相当于南湖之于鱼儿。我心痛难已,旋即诗兴大发写了一首二十年来最高成就的诗,寄往《人民诗刊》。可过了不几天,我反复看着底稿,觉得有些恶心,后来越看越恶心,读的时候竟然浑身麻得起鸡皮疙瘩。我想这下坏了,《人民诗刊》的编辑看了恐怕会经受不住打击,怕是《人民诗刊》要一蹶不振了。过了一个月,看到下一期的《人民诗刊》办得还不错,我悬着的心才算放下。
二十岁,我就像生活在云雾里。既然眼前模糊不清,就索性胡乱地迈着步子。磊哥就常说我没有抱负。有一次,他说:“号子,你知道咱们上学挤火车时,我一直在想什么吗?我在想他妈的毕业了挣了钱买辆奔驰到处开得了,还挤个鸟火车!”他说得很是慷慨激昂,看上去像一个社会主义热血青年。他问我有没有想过。我当然没想过。我当时想的是要是有一双翅膀就好了,就不用挤火车了。有这想法,证明我很适合在云雾里生活。可这种想法是不能告诉磊哥的,否则要挨骂。这可不是危言耸听,连徐志摩先生为坐飞机而丧命都被磊哥骂过,更不要说是我想长翅膀了。
二十岁,也就这个样子了。生活缓慢地缓慢地流走,惟有胡子长得飞快。二十岁的校园里,有人靠考研活着,有人靠拿奖学金活着,有人靠考试过关活着,有人靠打篮球活着,有人靠电脑游戏活着,有人仅靠漂亮衣服活着,还有人什么都不靠,就自以为是地活着……我不知道自己是靠什么活着,只是没课时就做做“布朗运动”,有课就住返于宿舍与教室之间。宿舍离教室的距离,走得快时是785步,走得慢时是1203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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