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贯是懒于对别人提及自己的学生生活的,倒不是在学生时代犯过什么错误,而是在不恰当的年龄里上了一个不恰当的学校。所以未曾保留什么美好的记忆,因而很少谈及。
那年,我十五岁(准确地讲应该是十四岁,七五年生人,八九年上的师范),师范还算出名,是张治中办的,校以人贵,跟着后面沾了一些仙气。据说我们毕业后就搞了一个基金会,自然能张罗到一些钱,也算已故的将军对家乡的一点功劳吧!由于将军老家就住在山里,所以学校自然就落在了乡里,非常偏僻,离城有一百来里路,当我带着行李告别了家乡的山村之后,没想到的是来到的竟是异乡的更加偏僻的山村。也许,注定是山里人,见不得大世面的。
不过当时,对农村城市是没有什么过多的概念的,因为太小了,就知道起哄和玩,老爹老妈临走的时候,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我却掉头到村子里闲逛去了。
村子是标准的农村,围绕校园的是一条长长的土路,有一定的宽度,可以行拖拉机,但坑坑洼洼,村子里养黄牛的特别多,于是我们常叫它牛路,清早的时候,成群的黄牛蹒跚地行走在高低不平的土路上,起起伏伏是一种另类的美丽。学校不大,绕一圈大概只要十几分钟,后沿有一个类似水库的水塘,基本上是村子和学校共用的,学校里虽然有自来水,但是洗被单是不行,没有在水塘里洗得洒脱。倒是塘边的几颗大树,夏天把塘面遮起来了一圈,把水塘变成了环形。过了水塘前面便是村子的中心地段,积聚了很多农户,言谈之间,因为出了一位将军而满脸自豪,再往前是师范的附属小学,应该是师范的前身。张治中家人坟墓就在附近,后期去的时候,在高高的山顶上为他老人家修了一个的陵墓,我们读书时是没有的。
校园里面要好一些,互相对应的两幢楼房,一幢是教学楼,一幢是综合楼,都是三层。综合楼的墙上挂着一个大大的牌子,写着陶行知先生的话语“行动是老子,知识是儿子,创造是孙子”。当时也不太知道它的寓意,教学楼的后面是学生宿舍,是原先的教室。综合楼后面是教师宿舍和一幢破旧的大礼堂,和大门相对的是几间古色古香的一排平房,是教导处和阅览室,不过里面没有什么人在看书,倒是几个主任长期坚守着办公,再往下是食堂,还有女生宿舍。中间的空地是一块砖球场,由于经常有人在上面蹦踏,砖与砖之间几乎没有了缝隙,应该是血气方刚的小伙子宣泄激情的最佳场所。在往后就是大操场,孤零零地站着两个足球门,但是几乎没有人在上面踢球,八十年代的时候,足球是非常不普及的,不过那时,国家队的水平并不差,现在普及了许多,球却踢的越来越差,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
赶紧刹车,坚决不再谈足球了,尤其是国家队。在很多文字里已经絮叨的够多了。
送走老爹老娘,一个十四五的孩子也几乎定格了一生的职业。所谓的学习,实质上是开始为这个职业接受相关的技能培训罢了。
我从未揣测过其他的同学是以怎样的热情去面对这种技能培训,我是一点心里准备都没有的,包括一个人离开家庭独立生活在头脑里一点概念都是没有的,可是现实来的很快,形成事实之后只有遵从。于是,我就像一个跟屁虫似的,在一般比我大的未来教师后面,过着和他们一样的生活。班上人最大的应该比我大十几岁,最小的也比我大个一两岁。我还是一个没有长开的孩子,别人也以异样的眼光看着我,我竟然也学会倚小卖小,全然装作不知。打饭的时候,老老实实站队,上晚自习的时候,规规矩矩的看书,所有的活动,认认真真地参加,成绩还不错。老师起初也喜欢班上的这么个小不点,大同学也没有半点欺负的意思。只是生活是个太大的问题,要洗衣服呀,没法子,别人把衣服泡了我就跟着泡,别人洗,我就跑出去玩了,竟然忘记,直到寝室里发出异样的味道,才搬出去让水冲一下,胡一下差事。现在想来真不好意思,也真难为我的那一拔哥哥。
生活中的糗事是很多的,当时自己是浑然不知,都是后来一帮同学告诉我的,我一再回忆,绝对多数能和自己的记忆对的上,也就默认了。不过我知道,他们也并不是揭我的伤疤。时间的冲刷会把一切都演化成美好的回忆。比如他们说我的鞋特别臭,那是肯定的,还有说,我的裤子开了一个小口子,我索性把裤子的一边全部扯开了,一路带风,估计也不太杜撰,和我的性格也合的上。上课时打呼,我自己就记得很清楚,有一次,我同桌一个劲的碰我把我叫醒,我还不高兴,甚至质问:你不睡觉呀,同桌一脸苦笑。不是我呀,老师课都没法子上了,我只有悻悻作罢,惊讶的是老师当时一点没有批评我。不是所有的时候运气都好,有一次我把头搭在桌面上,聚精会神地品着巴金的《春》,老师绕到我跟前,把书没收了,然后来到讲台,把书打开,一张一张的撕。我站起来,憋红了脸,说了声:老师,对不起!他老人家好像没听见似的,用了半节课的时间撕了我的一本书。最后我以五倍的价格赔给了学校图书室。老师当时何以如此,至今我都不太明白,虽然我也教了十几年的书。
不过,现在也能理解一点,就是境遇能改变人的心态。虽说是老师,当时也不过是二十几岁的年纪,多半是省里的师范大学毕业,规规矩矩的大学生,那时应该叫天之骄子,正处在人生的灿烂阶段,分到那么个山村,从事着毫无压力的教学活动,理想和现实之间有着极大的反差,产生一些过激行为似乎也在情理之中。估计困扰他们的还有着其他问题,比如婚姻。当然我无半点对老师不敬的意思,我更愿意把他们放在社会的平台上来看。难怪,学校里充满着年轻的男老师和微乎其微的女老师,以及极其贫乏的娱乐活动。能把心安下来教书就相当伟大了!十几年后,我的那些老师基本上都出来了,我从心里为他们感到欣慰。
解决感情生活的方式还有一条道,就是和学生谈恋爱,总比村里的姐姐多一些共同语言,而且老师追学生应该是很容易的事情,什么叫婚姻自由,就是双方应该是对等的,一旦不够对等,婚姻的自由也就大打折扣。于是后期的很多年轻的老师找了班上稍微出色的女生。我自豪的是我们班老师好像一个都没有。也不是人家老师不对,但总觉得别扭。
不过,班上男生是不是有意见我不太清楚。估计意见不大,都是来自农村的学生,性格都比较内敛,和老师争的可能性很小。而且因为那时我很小,不太在意这些事,因而相关的记忆很少。不过总有长大的时候,第二年,一个暑假之后回到学校,班上人很惊讶,因为长了一大截,也开始相对的整洁了一些。他们懂的事我也应该懂了一些,班上那几个男男女女之间的青涩恋情也多少知道一些,虽然不屑一顾,但也能理解。只是总把这些看做与我无关罢了。
无关不代表永远,在那样的年龄里有些事会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光顾你的,即便我是班上的小老弟,依然还是一个小孩,即便我整天吊儿郎当,即便我从骨子里大男子主义的倾向明显。但是,还是遇到了一些情感上的问题,方式是那个年代普遍使用的,偶尔翻开书发现里面有一张纸条,很意外,也有一点窃喜,故事按照老套的情节发展,在另外一个人的引领下,来到了空旷的操场,另外一个人却已不见了,平素一人走惯的操场身边多了一个人变得非常不习惯,只有迎面吹来的凉风验证着事情的真实,对一个孩子而言事情显得有点荒诞,当时说什么一点都记不得,我习惯性地做着所有人的小老弟,包括身边的那个人。大概也处了一段时间,也不记得怎么就结束了,也算不上什么结束,就像一个小孩一不小心到什么新鲜的地方溜达了一圈,长大的时候,我从来都不把那当作什么恋爱,充其量只是她对一个稍微有点与众不同的孩子的好奇罢了。但是我开始知道有人关注的感觉,应该是有一点紧张和莫名的兴奋的,就孩子而言,甚至还把那当作吹嘘的资本,我就记得,当时我在寝室里公开过她写的东西,后来,当事情不了了之的时候,我骄傲的天性暴露无疑,以后几乎从未理过她,毕业的时候,我藏起了自己的留言簿,虽然她尝试着找到之后,写了很多,还是被我撕掉了。我从未想过我现在是如此的宽容,我也未设想过,我现在能如此地呵护着我现在的妻子,包容着她。回想当时,其实我也并没有受到伤害,但可能随着那件事我就逐渐长大了。
长大的时候,开始以大人的方式去处理这样的事情,基本上是完全排斥的,故作深沉地学那些古人,玩起了名士风度。在班上大声说话,课下扯开嗓子唱哪些永远也顶不上去的通俗歌曲,上课也完全不听,甚至有意无意地和老师对干。操行评语每况愈下,到毕业时只能混个合格,一开始是优的。在别人跟前倒了一把小提琴,晚上,站在校园操场的天桥上,拉着不成调的《梁祝》,和着凉风,到动情处居然也能潸然泪下。还有一个乐趣是写书法。必定是狂草,笔随心动,还是有点意境的。看了不少杂书,一般人不看的我就看,我很另类的做法是,我居然没有看过一本琼瑶和金庸的小说,小说中美轮美奂的女子,全部读者和作者的臆想罢了,即便生活中有那些女子,应该和我们无缘,就像焦大不可能娶到林妹妹一样。生活才是真实的,我当时受到了无政府主义的思潮影响不少。教书之后,加入了中共,但接受一些别的思想,对自己考虑问题帮助还是帮助颇大的。
以后还有一些类似的情况,是另外一个人对我的帮助,也恰当地流露出了对我的好感,我已经完全沉迷于自己的世界,所以没有故事,她是我敬重的,在敬重的人身上发生的事情我是不愿提及的,现在都过的很好,这是我祈望的。敬重的最好做法就是别打扰人——心里都不能打扰。
还是顺利毕业了,回到了家乡,履行着乡村小学教师的天然职责,在孩子清澈的目光面前,心纯净了许多,除了教书育人之外,就是看看杂书,正儿八经地通过自学学完了中文专业的所有课程,混了个本科学历。也写写小文章,但绝不示人。还有一件自感满足的事,曾经用毛笔抄完了一本书。不过竟然没有想过什么改行呀,发展呀之类的事情,听别人说过,我的一些同学发展得很好,有继续上学的,还有当个什么头头的。不过我是不太在意的。我没有见过那些同学,也没有刻意地去找过谁谁,更没想过找一个什么样的女子,虽然有时也会让别人垂青一两下。但似乎与我无关,我确信我能收获到属于我的婚姻。
也终于结婚了,日子过得挺好,我将从前从未外泄的情感全部融入到她的身上,虽然清贫,虽然卑微,但我原本就是甘于从俗的人,素无大志,因而也从无失落之感,倒是家中傻傻的儿子给家庭平添了许多欢笑。家庭让感情触手可及,厚重而实在,是一个成熟男人必须要拥有的。
后来觉得,很多人在上学时收获感情是一件幸运的事,毕竟在人生中珍贵的几年内共同成长,然后能相伴相守,比长大之后的历经风雨要纯净的许多。婚姻比感情的外延要大许多,因为必须要结婚,所以结婚,因而绝大多数人都结婚了。而爱情则不然,你可能收获也可能收获不到。收获爱情的几率要比收获婚姻的几率小许多,虽然每个人心里都爱过,但并不都是两情相悦的,有个作家讲过:每个人的心里都有一座埋葬心爱人的坟墓。相必是有感而发。
但是,婚姻讲的更多的是责任,包括忠诚都应该隶属于责任的范围。因此,保守的做法都是将过去的东西全部收藏,如果过去的确发生过什么的话。看过一则短文,一个孩子的故事,说的他的爷爷和奶奶生活的很幸福,爷爷喜欢吟诗作赋,口头念的最多的一句是:老来多健忘,孩子不太懂,后来爷爷过世了,在整理他的书房时,看到老人写的两句话,用红笔做了记号:老来多健忘,唯不忘相思,故事到此戛然而止。
这则故事让人回味的东西很多。记住一个人不代表背叛婚姻,也应该不影响婚姻的幸福。理性的做法就是记住,像那位作家所说的那样。所以,在那样的年纪里,我们身边发生的相关的事情,早已全部定格在那样的瞬间,尘封的往事,就让它随风而逝吧!
现在,经常看一些文字,笔者大多对感情倾注了太多,也沉迷的太久。真实性是打折扣的,纯洁性也令人怀疑,一些露骨的描写充满着对女人的不敬。圣洁的爱情光环下掩饰的男人内心的占有欲,美丽的语言只不过是对始乱终弃的苍白搪塞。所以,我至今不太相信文学作品里的爱情,尤其是男人写的东西。
毕业的时候,有人叫我写留言,我一时性起,写了五个字“感情这东西!”。现在想来,还有点得意,真有点少年老成。三八节到了,还是回家帮老婆做点事,我家那口子,跟着我真没享到什么福,还是做点表面文章求一个心里安慰吧!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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