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已是第十四天下雨了，没完没了的，天空的筋骨想必都已经软到站不起来了。

在这样的潮湿空气中，我刚走进校园大门，就听到一个十分不耐烦的声音：

“回去，回去，回去回去，烦死了！上课的时候老是要走下位置，放学的时候老是要溜出校园，晚上睡觉的时候，竟然一个人跑回家去！回去，回去，我负不起这个责任，万一逃学回家的路上摔跤了，出事情了，我可没有办法负责的！回去------”

我数了一数，瑛瑛老师口中一共吐出来12个“回去”。真的，这个鬼天气使人特别烦躁，连说话都有气候了。

被数落的是一个小男孩，10岁，很肮脏的样子，裤腰掉到了外衣下面，他的一小片屁股露在了风雨之中。他的旁边还有一个邋遢的女人，男孩的母亲，一眼就可以看出来是个智力障碍的女人。儿子朝着母亲叫嚣：“我不读书！老师叫我回去！我不读书！”母亲使劲扯着儿子的手臂，儿子拼命挣扎，母亲不会说话，但并不是哑巴，只是不知道该怎样对付这个魔头，口里哼哼哈哈的，含混不清的，似乎在说：“不要回去”，似乎又在说：“你爸爸要打我的”。儿子的衣服被母亲扯来扯去，他的肚脐便露在了空气中，引来看客一顿开心的笑。

有一个老师把男孩子一把拎起来，比拎一只小鸡还利索，斥责道：“不准回去！”刚把小男孩放到教室门口，小男孩又向大门这边冲来。又有一个老师抓住了他的前襟，斥责道：“回去读书！”小男孩并没有被这种煞气屈服，甩着手臂，哭喊着：“我不读书！”我也加入这场运动，一把搂住了他，哀求道：“我们去做那个游戏怎样？用小镜片烧树叶，怎样？”“不好玩，我要回家！”他并不领走我的情。“身上很脏的，有很多虫子，全身发痒的，你还抱他？！”他的班主任——满面焦虑症状的瑛瑛老师连忙对我说。

看来，真的是老师无奈之举。

孩子的母亲听着儿子的哭闹声，无计可施，看着瑛瑛老师的神情，更是无计可施。

这对母子终于踏上了归程，留下我们一帮人的闲言碎语：

“国家应该制裁这样的女人生孩子。”

“这样的孩子应该放在特殊的学校里，由专门的教育人员来教育，这个母亲懂什么教育啊。”

“其实这个学生倒不是智残的，就是肮脏，恶心。”

“这个女人的哥哥是市里的一个领导呢，怎么会有这样一个愚蠢的妹妹？”

“瑛瑛老师，如果这个女人的哥哥怪罪下来，你可要麻烦的，还是叫回来吧。”

“让这个女人把她孩子收拾干净了再来，我是这样吩咐她的。”

“什么叫干净？她自己那身臭味，哼。”

“有皮肤病的，还有，感冒了，咳嗽了，弄得整个寝室的学生无法睡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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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的议论总是一时半会歇不下来的，讨论别人的灾难，我们的心不会痛的，也许还会得到某种解放。那对母子呢？还在雨中纠缠着，并没有走远，离学校不过50来米的路程。儿子要母亲背，母亲伛偻着，干瘦的身躯蹲下来，摆出姿势，但是一不小心，荷载不住，竟然让儿子跌倒了，自己也跌倒了。一辆小轿车呼啸过来，四个轮胎溅射着磅礴的一片水浪像他们那边风驰电掣而去。我忍不住一声尖叫。大家一看，还好，母子俩没有被车子撞去，但是满身的污泥水让他们愣在了那里。

于是，又一阵笑声爆炸开来。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