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间有着淡蓝色墙壁的房间和一台连上网的电脑,为了它,我甚至愿意抛弃一切带着米可住进去。
可是这近乎是一个幻想。因为我必须努力挣钱提供我和米可的生活,所以断然不会抛弃一切,比如工作,可就是这个幻想,一直让我魂牵梦绕,我对自己说,或许,这辈子都忘不了研了。
所以,我常常在大街上蹲下去,再蹲下去,直到可以和米可平视,我说,米可,研是我心中不可愈合的伤疤。然后米可左顾右盼,看街两边的行人,完全不理会我。突然觉得世界上所有的东西都抛弃了我,米可也是。可是,我说,米可,我还是爱你的。然后带着它继续往前走。我从很久以前就喜欢无事可做的时候带着米可在大街上逛,或许在别人眼中我很悠闲,很自在。可是没有人知道有一个多么大的精神力量在支撑着我一步一步的走下去,否则我或许早已躺倒在地。我相信总有一天,会有一个叫研的女子突然在背后叫住我,乔,我回来了。
然而,这近乎不可能成为现实。心里支撑自己的精神力量其实就是自己编的一个谎言。因为研爱他就好比我爱研,爱到可以抛弃身边的一切,爱到像我可以抛弃米可。所以研不会回来了,我知道,研即使受太多的罪她也能忍下去。
研去北方了,这是不争的事实。
说这么多,我只是想给大家讲一个发生在我和一个我深深爱着的女子身上的故事。这段故事刻骨铭心,可是我却不知道该怎么开头。
很久以前,会有一个女子和我坐同一路公车。我们在同一站上车,她在我身后,我总是努力地用手挡住周围压过来的干瘦亦或是肥胖的身体,让她不用那么费力,因为她是那么柔弱。可是她在东湖路下车,我要到南亚站,所以每次到了东湖路,她都会用手碰碰下我的臂,让一下,我要下车了,然后我让她,并且同样用手尽可能地为她挡住周围的压力,然后她就从我身边踱过,一股栀子清香也跟着她在车厢散失,留下烟草,汗液夹杂着脚臭的味道。接下来的路程我总是想着栀子花香,想着那个说让一下,我要下车了的女子,她的头发会因为始终低着头而散下来,遮住大半个脸,我甚至想,我为什么不在她擦身而过的那一瞬间拉着她的手,说研,我爱上你了,怎么办?--对了,她就是研。
其实我在很早以前就很想写一点东西缅怀这段感情,就像写一篇悼文一样。所以我要深思熟虑,然而当我真正想写的时候,却发现原来是这样困难,因为一段段故事已经散落一地,难以拾起。
我说,米可,我要为我和研的爱情写一段悼文,我要怎么写。米可望望我,一声不吭,转身又睡了。已经凌晨两点了,是的,该睡觉了。可是悼文没有完成,想睡又怎能睡着。
我周末不上班,但是研要。所以每个我周末我可以从容的和研在同一个站下车。但愿研不会看出我的不寻常。如果看出我的不寻常也没关系,她可以猜,我是不是喜欢她了,然后有一天我说研我爱上你了,她也不会惊讶。
可是研或许永远也不会注意到我,因为只是她身边千百个人中十分普通的一个;况且她走路的时候头发会自然的垂下来,遮住脸,不会轻易被人发现,也不会轻易发现别人。
不知道有没有人会问我为什么会爱上一个素不相识的女子,说实话,这只是一种感觉。我向来只跟着感觉走,更何况爱其实就是一种感觉,不是吗?所以我并不想过多地描述我为什么会爱上这个女子,因为即使讲出来,顶多是“爱是不要理由的”一类的废话。
研在市里一家杂志社当编辑,文章编辑,我向来这样想,只适合安静的男人亦或是女人,这类人更愿意活在自己的圈子里,不愿闯进别人的生命,也不愿别人随意地闯进来,然而却陷入别人的故事中无法自拔。这类人的心理估计没有多少人能够体会,他们都是需要关怀的人。
周末我会远远的看着她走进杂志社的大楼,然后在拐角处消失,再然后我低下头摸摸米可,我说,米可,姐姐上班去了,我们要不要等她。然后顾自地带着米可绕着杂志社办公大楼转,有时也去旁边的东湖公园。
那段时间觉得自己就是一个“狗仔”,每个周末跟着研上班,下班,直到她回到家,自己才泱泱地带着米可回到自己的住处,完全成了一个对爱情的乞求者。我说,米可,这下好了,我和你一样,也习惯跟人了。
每次有机会我都远远的跟着她,很多次,想追上她,拉住她的手,说:研,你为什么总是一个人,让我陪你。以一个乞求者的口吻,我从开始要对研说,研,我爱上你了,直到只想陪着她,我知道或许研需要的并不是无微不至的男友,或许更应该是一位可以一起走路,可以一起说话的朋友,因为,她总是那么孤独。
可是我对研的爱丝毫未减,那一段时间,我开始痛恨那些把爱情和肉欲等同的人,莫名的。虽然以前的我也是这样的人,可是遭遇研,我不会了,肉欲是种龌龊的东西,而爱情不是,应该更高尚,更纯洁。所以每次远远的跟着研,我都努力的把自己看成是她的朋友,哪怕不能和她说话,甚至不能和她并排着走。现在回想起来,那时我是多么的爱研,直到现在,我还每天会对米可说,米可,我真的很爱很爱研,你就是见证。如果有一天,能娶到这个姑娘,你就是我们的主婚人。
对研的好奇心受着爱的驱使,使我不顾一切地想了解研的一切,她平静的表象后是怎样一个世界,散着的头发下是怎样一张脸,这一切像树藤索练一样日日羁绊着我......
她的杂志我每期都买,她在这个杂志上主持着一个情感栏目。我每期都看,我知道哪怕只是看看她拿出的文章,我也可以隐隐的窥见她的内心,想了解研的欲望是心里永不停息的冲动。
很多次我会看到这样一类文章,每篇前会有研的一段话:这是我至爱的人的文字,扭曲的爱情,拿出来和大家一起分享。然后是一些颓败的文字,唯美娇娆,笔下的爱情像颓败的花,从一段段爱情的高峰跌倒破落的低谷,最后散尽,像空中的烟火。
然后有研的读后感,感情真挚细腻。我一次次的猜想这个研至爱的人会是谁,哥哥,弟弟,亦或是男友,每次想到男友,我就像受到极大的惊吓,全身溢出一身冷汗,我以前说过,如果研有了男友,我会祝福她,可是我为什么会怕?
我是凡人,注定不能太洒脱。
我就这样远远的爱着研,心里是吃充满着属于研的世界,我情愿一次次逃开同事的饭局,逃开朋友的聚会,然后细细地想研会是怎么一个女子她的新,她的笑房间里,会是怎样的一个世界。
她有至爱的人,为什么却总是形单影只.......
我说米可,我爱着研,研爱着她至爱的男人,所以我是个无辜的第三者,你会不会觉得我很可怜。我蹲下去,用手捋着她的下巴,等着它的回答.它朝我叫两声,好像是说"是啊".然后伸出长长的舌头,亲吻我的手指和手掌,在我的记忆中,这是第一次对我和研的故事有自己看法。
现在想起,莫名的异常的高兴。我说,米可,明天请你吃大餐。米可仿佛没有听见,继续它的春秋大梦。
后来我一直把自己置于研的爱情之外,我只是一个普通人,在研的世界里若有若无,虽然用尽力气想去靠近她,但都与她无关,可是爱之火终究不会熄灭,继续延绵,燃烧。
看看表,已经凌晨三点了。
我拿出日记本,在扉页的大事记里有一条:2007年10月28日,和研关系的第一次转折。
这段故事在意识里异常的清晰。满脸的泪水,嘶哑的哭声,破碎的心灵,这就是研在我 脑中第一次不可磨灭的印记。
那一天的傍晚,天昏昏沉沉,让人压抑。街灯亮起来,我在研对面的小超市买了晚餐,带着米可准备回家,然后看到研从楼梯口冲出来,撕心裂肺的哭喊,直到声音沙哑。
周围的行人不多,都是几个下班太晚赶着回家的人,他们在研的身后驻足,然后离开。在这个钢筋水泥的城市里,不会有太多温暖,一个人对于另一个人,如果之间没有利用价值,就只能永远陌生。
我走过去,风开始吹,有零星的小雨打在身上,我说回家吧,没有什么是值得我们伤心的,能让我们伤心的东西都不值得。
她没有理我,这在我预料之内,我们只是互不相干的两个人。她的抽泣一记一记伴着身体的颤抖,雨开始打起来,偶尔驶过的车溅起大片的污水,我们的影子因为街灯的直射缩成一团,然后在水上摇摆,像晚出的幽灵。
我说,回家吧,雨这么大了。
你站在这里干嘛,爱一个人只是你自己的事,与他有关吗?然后是她的苦笑。
突如其来的一句话,让我眩晕,你是一株食人的植物,那么突如其来,回家吧,雨这么大了,回家吧!
她站起来,身体因为过度的愤怒已经站立不稳,我条件反射似的伸出手,我说,雨太大了,我送你吧。
她住在这幢公寓的六楼,一间很小的房间,看得出来是和别人同租,有公用的客厅,厕所和厨房。寝室分来。
小小的一间房间因为一张双人床的存在显的更小,房间有一股辛辣的烟味,书架上的书散落一地,有拉扯打斗的痕迹。电脑里放着阿桑的寂寞在唱歌,她唱天黑了,孤独又慢慢搁着,有人的心又开始疼了,爱很远了,很久没再见了,就这样竟然也能活着。
很久以后,我会问自己,是哪里来的勇气让我可以穿过大街走到那个女子身边,一直都觉得,那更应该是一场电影,我是一个不太相信现实的人,想起看过的一首诗:
每个晚上|迫不及待|早早上床|柔软温暖的被窝|期待进入梦境|恐惧的心跳|放纵的逃遁|失落的下坠|诡异的诱惑|绮丽的梦魇|是灵魂深处黑暗而惊艳的花园|很多时候|恍然的一刻|觉得|梦魇是一种真实|而清醒才是沉睡
我想这应该是一个厌倦生活的人的诗,颓败而迷离。更多的一层意思是以前看过的一句话:现实太不符合我的梦想。
那是第一次走到这个女子叫研,这以前一直和一个深爱的写字的男子同居,平淡的爱情,激烈的争吵,疯狂的做爱,终于男人远远的离去,可是她还爱他,仅仅因为他说过会有一间淡蓝色墙壁的房间和一台连上网的电脑,可以让她和他过上幸福快乐的日子这就是她固执的爱着他的全部原因。
女人是爱情忠实的奴仆,男人的一句谎言就可以交换她所有的爱情。研说。
可是只要女人喜欢,有的男人就会变着花样一天一句谎言直到他不再爱你。
她笑。所以我说女人是爱情忠实的奴仆,但男人不是。
我说研,怎么会呢?并不是所有男人都一样,你是不能一概而论的。
可是研不懂这些,她固执的认为所有的女子都是爱情的奴仆,所以她和她爱的男人离开大学来到这个城市,逃开所有的烦恼,过新的生活。而一个男人给她一句诺言,跟着她来到她想去的城市,什么都迁就她,一个男人所能给她的也就只能是这些了。
可是时间久了,感觉没了,男人不爱女人了,所有表象后的矛盾像死鱼一样浮出水面,激烈的争吵,最后一句受不了了,暂停一切他们之间的故事。
研,我不知道我那天为什么会从街对面走过来,叫你回家。
研笑。如果你不来,我不知道会不会回家,会不会在雨中呆一整夜。
可是你应该回家的,雨太大了,南方的十月也很冷,不过你不该允许我送你回家的。
其实研是知道我的,一个像跟屁虫似的男人,无数次的跟着她,却不敢走上去。可是研不知道,没认识的她就像一座无法侵犯的城堡,一副任何人都无法靠近的样子。
研很少跟我讲起她的男朋友,她知道我爱她,所以在我和她的世界里,那是个不能被提起的男子。
可是我知道研是如何深深的爱着这个男子。这个男子也是如何深深的爱着她。他们在北方的一所大学念中文,他爱写字,但她不爱,她想做一名编辑,活在别人的故事里。可是写字的人是自由的,不会有工作带来的束缚,所以他没有经过考虑,就跟着研来到了从未来过的南方。
我说研,如果她爱的不是写字,并且在北方有固定的工作,他会轻易的和你一起来南方吗?他利用了职业的优势。
那我们就不可能相爱,不会有后来的故事。我一直觉得研是如此表情平静而头脑清醒的女子。
2008年元旦,和研关系的第二次转折。
那天早晨,早早的醒来,听带敲门的声音。
研抱着一台笔记本电脑,拖着一个笨重的大皮箱站在门外,红着眼,哭过。
我说,研,你怎么哭了。
研带着所有的家当投奔我,一个认识不到3个月的男人。见到我的第一句话是,乔,你说过,你有一间空着的屋子,租给我,可以吗?而原因仅仅是因为在年底的最后一个小时看到同租的男人和女人旁若无人的接吻,而自己却如此孤独,甚至没有人能对她说一句元旦快乐。而且交的房租也到期了,我受不了那个尖酸刻薄的女房东。研说。
你是个涉世未深的女子,研。你不应该轻易的相信我。即使我真的很愿意你住进来。
可是我很难想象一个养着巴西犬的偷偷跟人家几个月的男人会对我有恶意。研说,给我一杯水吧,我冷极了。
一年的第一天,研住过来,这是一个好的开始,我相信一定会长久。日记中的一句话。
研开始在家里工作,她说以前家里的电脑要留给他,现在不用了,自己不必去挤肮脏的公车上班,一位编辑的工作基本就是一台电脑。
研说,我和他来这个城市一年,以前一直向往南方的温暖,不会有太大的风沙,会很安全。
可是这里的人很冷漠,每个人都是商业社会培养的机器,可以有爱但不会有单纯的友情,他们永远目的明确。
研不知道,在这个石头森林里面不会有太多的温暖,温暖只能存在于相爱的人之间,并且两个人就是整个世界。她渴望温暖,千里迢迢来到南方,因为缺乏安全感。很难想象一个缺乏安全感的女子能和一个固定的男子相处如此之久。
2008年3月25日,一段纯粹的故事,研从此离开。
看到睡在旁边的米可,想到研离开那个晚上,而那只不过是一段纯粹的故事而已。
研住进来之后,我对米可冷淡了许多,以前每天都要为它洗澡,上班前都要为它放上鸡胸肉干,磨牙剂,火腿肠,无微不至。可是现在已经很久都没给米可好好的洗一个热水澡了。那天回家不是很晚,街上还很热闹,走到四楼的住所,门锁着,我以为研一定出去了。打开门,一道蓝色的电脑荧光从研的房间里射出来,研真是个粗心的人,又忘了关电脑,我想。
我叫米可,来洗澡了。叫了几声,听到米可在研的房间里叫。走到研房间的门边,看到研抱着米可坐在墙角。
他病了,我要去找他。研哭过。
他。我看到电脑上他给她写的一封邮件。
你爱着这个自私的男人,不值得的,研。不是只有他才能给你蓝色墙壁的房间和连上网的电脑,你不值得为了一句话就舍弃本该真正属于你自己的幸福。没必要的,你迷失了你自己,研,留下来,求求你。
乔,对不起,我知道你,可是,有很多东西都不是我们自己能左右的,我有自己的目的地,或许旅途中会有很多地方值得我留念,可是那并会是我真正想到的地方,停留始终不会太久。
那天晚上我很喜剧性的 想肥皂剧里的失恋男人一样喝了许多酒,同样不省人事。第二天上午醒过来,研的房间变得空空的,什么也没有,米可站在研房间的门口不停的朝我叫,突然眼泪就那样轻易地从眼角滑落下来。
研留下一张字条:乔,对不起。我还是要离开了,以后不要喝太多酒,对身体不好。研。
仅仅二十四个字,我知道,研真的走了。
给研打电话,那边很吵。我知道,是在火车站。
我要上火车了,乔。对不起,我还是得离开,原本以为我可以用哪怕再长的时间忘掉他,和你过幸福的生活,可是,乔,我做不到。
如果我们早一点认识,或许我会真的爱上你。我永远也不会忘记温暖的南方有一个叫乔的男子和一条叫米可的巴西犬。我会永远记得你们。
然后手机断线,再然后,研的手机再没有打通过。
给她发过一封邮件,我说,研,以后真的迷失了方向,不知道路在哪里,你可以回来,我可以等你到三十岁 ,四十岁,只要你愿意。
没有得到研的回复,那一段时间每天都要打开邮箱很多次,一直期待会有研的回信。
打开邮箱,一封未读邮件。研说,乔,你好。北方风沙太大,不适合我和我的爱情。我开始想念南方哪个养着巴西犬的英俊男人,相信他能给我爱情,和我过想过的生活。我依旧想念有蓝色墙壁的房间和一台连上网的电脑,我知道你也可以给我,对不对。等我回来。研。
短短的一封信,信纸泛黄,字迹开始模糊,是很久以前写的吧,可是电子邮件怎么会?突然想到这些,感到心里莫名的恐惧。
醒来的时候,发现只是一场梦。潮湿的眼泪再次溢出眼眶。
很多天后,心开始平静。生活开始恢复到从前的样子。可是心里还是奢望研会回来,抱着那台dell的笔记本电脑,拖着笨重的大皮箱,站在我背后说,乔,我回来了。
我计划着把研的房间墙壁漆成蓝色,把卧室的台式电脑也搬过去,那样,会更符合研的梦想。可是跟妈妈说的时候,她把我骂了一顿,好端端的房子为什么要刷成蓝色呢,白色有什么不好。是啊,白色有什么不好呢?
我觉得研的故事就此停止了。一直以来,出了死掉,我不是很愿意用停止这个词,相比之下,我更宁愿应暂停。因为未来是未知的,故事暂停还可以继续。可是我知道,和研的不会。
街上开始热闹起来,有各种各样车的喇叭声。拉开窗帘,清晨第一缕阳光照进来。噢,这么快天就亮了。
米可也刚好醒过来,呆呆的望着我。我走过去,米可,对不起,本来想把你一直贯穿于和研的故事里的,因为你才是真正的主角。
米可不等我说完,汪汪的叫了两声。
饿了吧,好了,带你去吃早点了。
反正故事也结束了。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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