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九哥来中山已经半月

大小工厂转了无数家

不是关门闭户

就是工厂尚未接到定单

那些工业区里的树子

都开得枝繁叶茂

都在人来人往

都耷拉着脑袋

王九哥来到工地

可工地上比工业区还要荒凉

去年的塔吊仍高耸着

去年的安全网也绿色地围着

唯见落叶从空旷上走过

出门时就是咬着牙帮走的

王九哥不懂得华尔街

土地已经承包给人家

这是他唯一最清楚的

工棚挨着村庄

能清楚听见，月亮在

村庄那边落土

铁锅被鸟鸣啄响

昨夜砸过来那些生硬土话

天亮还堵在门口

白天，鸡来工棚啄食米饭

晚上，回到村庄睡觉

大黑狗也过来，拼命摇起尾巴

说些没人能听懂的方言

工棚和狗相处融洽

只有村庄孤独一边

讲着自己生硬的土话

村庄瘦，土地净长钢筋了

泥水匠胖，一个接一个太阳

工棚挨着村庄

挨着陌生炊烟，不见柴草香

挨着尖冷，工棚的问候

全靠黄昏矮下去，偷着

用夜色运来

亲爱的雨亲爱的风

我远远地望着那花朵

因为她的幸福太巨大了

我背不动，我只能站在小草以外

或者干旱的沙漠上

接受口渴与煎熬

小草也都自由地摇头晃脑

享受阳光的爱抚

如果一粒阳光给我

我也受不了，我被贫病纠缠

我的香烟，小米辣，和酒

都被贫病赶走

我还能做什么

最多祈祷风祈祷雨

让风把我踢进阴暗的高炉

不吵不闹一撮灰

让雨把我流走

能流多远就多远

泥水匠

一听这名字就不咋的

肯定与水泥石灰，以及

老土的泥巴，注定

搅和一起，终身为伴

只能走在没人愿意去的新土上

与荒芜与千年历史，用

一身的贱骨头，谈论

挖掘或是移栽

还必须得小心翼翼

唯恐惹怒城市的文明

所以他们透身不清洁

甚至脏话粗话一大堆

动不动就哭就闹

大摇大摆走过街道

弄得人心惶惶

泥水匠吃雨吃风吃太阳

熬成楼宇的肋骨

从叫喊里冒出来，披一身臭味

蹲在阑珊灯火以外

小声说话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