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逢阴雨天气,上班经过那个银行门口时都会看到她——那个疯女人。她矮小,干瘦,穿得干净整洁,四十来岁,脸色好像总是铁青着的,每次看到她时,她都在做同一件事:跳着脚咬牙切齿地骂人。
那是我听过的最为尖利高吭的咒骂,语速很快,有些言语含糊不清,但字字句句都如散箭,“嗖嗖”地射进路人的耳窝。初听到这样的声音时,我打了个寒战:要有怎样深入骨髓的恨才能骂出这样怨气冲天的阵势?记得当路过她身边时,我简直是用逃的速度跑开的,很怕她疯劲儿一上来,连我一起骂了。
后来才从旁人的言谈中得知,这是个可怜的疯女人,并不是全疯,是间歇性的,只逢阴雨天发作。她每次声色俱厉地骂的那人,是她的前夫。
原来,这又是一个尘世里俗透了的故事。疯女人本来并不疯,前夫外遇后,无情地抛弃了她和孩子,在一个阴雨天里带走所有的钱财跟新欢双栖双飞去了,她受不了这个打击,大病一场后,就这么时好时坏地疯了。
恨的杀伤力我从来不敢小觑。人世间每天上演的那些悲剧,百分之八十以上都缘于一个“恨”字。恨到极点又无能为力时,可能就成了她这个样子。心里有太多委屈想要倾诉,想要宣泄,却找不到那个当事人,也无旁人好言开解,前路一片迷茫,郁到最后,只能疯掉。
想必,她曾是深爱着那个他的,不然,不会恨得失去了心智。都说,爱之深,恨之切,大概就是这个道理。她和他曾有那么多个日日夜夜的厮守,期间一定有许多快乐温馨的片断存在她的记忆深处,他那边粗暴地说断就断了,残忍得不留一丝余地,她脆弱的神经,如何经受得住?
于是失去理智地当街咒骂。字字如刀,声声泣血,恨不能将那人生生地割了。只是不知,待她清醒过来以后,心头盛载的是发泄过后的巨大快感还是更深更沉的绝望?
不得而知。
作为一个女人,最悲哀最无助的莫过于,深爱的人突然间背信弃义独自去偷欢。想当年,才华美貌如卓文君,面对司马相如的见异思迁,尚控制不住悲愤,写出千古传颂的《白头呤》以示决绝。平常女子,除了哀叹自怜以外,可能便只剩恨意绵绵了。
只是这恨,太过于伤人,疯狂者伤了别人善良者伤了自己。
不如不爱。如果不爱,那人走了便走了,当他是一阵轻烟,散在风里再无痕迹,无牵无挂,无羁无绊,不会有撕心裂肺的痛,不会有刻骨难忘的恨,转身重新开始。
可世上有几人能做到这样的洒脱呢?多数,越是爱得痛彻心扉,就越是恨得目眦尽裂。如这个当街咒骂的疯女,前半生用来爱,后半生用来恨,与同一个人的影子在清醒和疯狂的自我世界里纠缠不清。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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