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子一夜未归老李也一宿没睡。老婆在枕边不停的埋怨,披头盖脸的臭骂。骂老李窝囊,骂自己瞎了眼,骂老李这堆牛屎插上了鲜花却让它枯萎的掉渣,从八辈子之前又骂到了八辈子之后,实在睡不成的老李索性出了门。
在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候老李就站在了游戏厅的门口,他知道那不懂事的儿子肯定又在这玩了个通宵。探了几次头,想起上次他破门而入丝豪没有给儿子造成任何威胁,却受这臭小子的白眼和高一声低一句的责骂。受的那憋气劲真好比上回那个死老吕当众扒掉他的裤子,虽然事后老吕登门道歉,但那羞辱却像石碑刻在他的心上,想起心里就泛疙瘩。儿子那嚣张劲他真想在那脸上留下他曾打过铁的手印,可脑海里立刻浮现出老婆那已明显松弛而略显肥胖的脸,那张厚厚的大嘴在不停的上下翻动像是要把他吞进去了一样,他举起的手又慢慢地垂了下来,转过头他不忍再看这张他看了十七年的脸,眼眶里快涌出混浊的泪水,还怕被不争气的儿子看见敢紧逃跑似的离开了那里。想到这些他还是止步未前,就好像那里是个雷池随时都有可能发生着爆炸。
走出游戏厅,屋外的亮光使李迅极不情愿得眯起了本来就不大的眼睛,伸开搭在裤口的两支长手使劲地揉了下清瘦的脸庞,吹着口哨一摇一晃地向远处走去。
老李悄悄地从转角处走出来,料峭得寒风使他裹紧身上的棉衣,但还是在不住的瑟瑟发抖。望着远处越走越小的身影,老李叹了口气拖着被压弯的身躯走在热闹的街市上。
转过大路,穿过散发着牛屎味的小道,老李在一个木桩上挂着外胎的门前停了下来,旁边两块板条上面歪歪扭扭的写着修理两个大字。推开散发着浓烈得汽油味的小屋,老李坐到一堆乱糟糟的零件里,手里拿起瘪了气的内胎开始磨着,花白的头发无力地垂在额前。
有人进来他停顿了下没有抬头,继续在磨那条已被粘了无数个补丁的破胎。一只手伸到老李的眼前,他顺着指尖慢慢地往上移动,看见儿子侧身对着他脸正朝向窗处。老李往右挪了挪,儿子紧跟着向右移了移,等转完一个快360度的圆后老李走出了房间。
李迅没有想到老李会不理似他,气冲冲的走出修理部后,狠狠地跺着沾在李宁鞋上的牛屎。走出一段距离他有些后悔如果叫声“爸”也许会拿到些钱,最其码这回吃饭的钱该有了。摸着饿的“咕嘟、咕嘟”直响的肚子他想回家,但想到乌烟瘴气的家和那刺耳的搓麻声他还是向破砖窑走去。
说是窑洞其实就剩下几堵残桓断壁即不能遮风也不能挡雨,但那几个逃学的孩子只会在这里,李迅常用他们从家里带来的饼子和腌菜来填饱肚子。他也曾是其中的一员,只是在一次逃课后被老李发现一顿好打,从那以后打死他也不去上学。初一刚辍学那会他每天还老实的呆在家里,有时到修理部帮着干这做那。可不知道什么时候起他开始学会了玩游戏,游戏里只要看不顺眼就可以随便一通乱杀,惨叫加上腥红的血都让他有莫名的快感,慢慢得他对什么都失去了兴趣整天泡在游戏厅。当再去修理部时就只是伸出手问老李要钱,刚开始老李什么也不说,只是把那几张油乎乎揣的有些发潮的钞票放在他手心里。最后老李实在满足不了他无休止的欲望,就有了争吵直至发展成一种形同陌路的父子。
吃了几口饼子李迅觉的更冷了,在原地跳了几下想起那场还没有过关的游戏,他停下了跳动开始惦记第十八关游戏该买些装备了。父亲那是没有啥希望,他把目光探向了蹲在墙根的四人。这里面李迅最大说出的话有点老大为王的味道,可东拼西凑每个口袋都翻了个底朝天勉强才够他上机的钱,李迅耷拉着脑袋没有作声。荷包蛋凑了过来,荷包蛋真名叫何旦,可他们都爱叫他荷包蛋。他伸出一只结满垢痂黑蛆蛆的手,扯着李迅的衣袖神密的说:老大我知道哪里有钱。说完抬起下巴朝低处的几户人家撸了撸嘴。超短裙急忙插嘴说道:我们看了这里好多人家晚上都没有人,你敢不敢去。说完带着挑衅的眼光看着他。那有啥不敢就当是空房子,先借些花。李迅说完直起腰向下打望着,这个地方他经常来可从没有注意过,这帮小子天天窜门趴窗的原来就在干这些事。李迅伸出手搭在比他矮一个头的荷包蛋的肩上,一起朝远处望去,那神情里即有几分兴奋也有几分惶恐,幼稚的脸上因为寒冷还是激动已有些发红。
他们趴在断墙头铺开好久不用的铅笔和本子涂着画着,算着怎么分钱,那气势决不亚于揣摩着一场海湾战争。商量了一下午他们决定晚上就开始付出形动,小二和小三看住路口,超短裙守在门口放风,荷包蛋在窗户跟前放哨里应外合,李迅是老大当然要负责在屋里找东西,如有动静就学猫叫三声做为暗号。一切准备妥当后他们恨不得将太阳扯下来辗碎。
天终于黑了下来,他们选了就近的一家做为目标称为先练手。按计划他们很顺利的拿到了第一次的意外之财。有些是对他们没用处的锅、锅盖、狗链子,在跳窗时李迅还顺手牵羊的将一只口红装进了口袋,虽然他也不知道要那有啥用,但数着从衣兜里翻出来的二十元钱还是让他们激动了好一会。有了第一次的得手于是就有了第二次、第三次,直到案发的那天。
说来也巧,那天小二和小三被爹妈盯着写作业没能出来。超短裙在门口放哨时不注意踩着菜窑盖“扑通”掉菜窑里了。跌了下来时他感到左手抓到了一个软绵绵的东西,他想到满身疙瘩,眼睛凸起的蛤蟆正朝他的袖口里爬来,顾不得疼痛他没命的朝有月亮的窑口猛爬,想喊可又不敢大声喊,在里面急的火烧火燎。外面只剩下一个荷包蛋在放哨,可他放哨、放哨突然感到肚子痛,他哈着腰低着头借着月光瞅见大约有三米的地方有颗果树。这狗撒尿要找电线杆可这荷包蛋有个怪毛病就是内急不蹲茅坑喜欢蹲在树下。李迅说野人称去树下就等于文明人说去厕所,证明荷包蛋还没有完全进化好还类似半人猿。他蹲树下也没啥事可错就错在今天蹲在这树下,这树前方正好被主家拆卸下来的几扇铁门给挡得牢牢的。当荷包蛋正准备一泻为快时,突然的开门声硬是把荷包蛋吓得屎都憋了回去,提着裤子暗暗祈祷。
屋里的李迅正投入的翻箱倒柜, “吱呀”的开门声他感觉到头发倏的下全竖起来,灵魂顺着一根根的发丝出了窍。回过神来他似箭般的速度跑进厨房,试着往箱底下钻了钻没有进去,他真恨不得是只老鼠。这时外面的一声大吼“你给我出来”让他冷静了些,厨房有刀外面的人暂时不敢进来。
外面的不敢进来,里面的不敢出去就这样僵持了会外面的光亮了,李迅听到对方拨打电话的声音,他抓起案板上那根长擀面棍向外冲去,边跑边给自己助威“啊……”的大叫着,拿出冲锋杀鬼子的那架式。不过他很快就像撞到了一堵墙上给弹了回来,他才看清前面站着是个矮胖子。两个一阵疯狂的对打,擀面棍和铁锹发出噼哩啪啦的响声,李迅乘其不备狠狠朝他头上打了过去,胖子一歪擦着耳边过去了。胖了把铁锹一横往右胳膊处一拐,顺势往回一拉擀面棍被扯落在地,李迅这会只有东窜西跳的份了,不一会胖子就将他按倒在地,他扶着身边的水缸想要站起身来,可刚一动弹就被胖子一屁股座在了身下,并迅速扯下李迅的裤带反绑住他的双手,这才站起身来。躺在地下的李迅用像是要杀死人的眼光看着还在呼呼喘着粗气的胖子。胖子气喘吁吁地骂到:老子当兵那会你还没有出生,和老子打你还太嫩了。赶来的派出所民警抓走了李迅。第二天人们才在废弃的菜窑里发现冻了一夜的超短裙。
儿子被派出所抓了去,那一宿老李又没有睡,老婆在枕边哭骂得更凶了,从八辈子之前又骂到了八辈子之后。实在睡不成的老李索性又出了门。外面还是黑漆漆的该往哪走,连老李也不知道他自己该往哪走呢。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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