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往
北风萧瑟,所有的物体似乎都冻结了,凌烈的寒风带着沙土刺激着我的面腮,感觉只有疼痛、麻木。冰雪铺设的路面变得坚硬光滑,我紧缩着身体蹒跚而行。冬日微弱的阳光让人感觉不到温暖,而它却高远地俯视着被寒流袭击的人们,注视着世间所有向往它的生命。此时,曾经厌恶酷暑的我开始极力向往温暖和煦的春天……
时光如梭,人生恍然如梦,不觉间已入暮年,人老易怀旧,心却向往着年轻时代,向往快乐的童年,向往美好的愿望,向往,成了我生命的动力。
记忆中,每当到了春季,强劲的西南季风把海洋气候带到科尔沁沙漠的腹地,沉睡的大地满载万物复苏,冰冻的河流开始融化,红柳嫩蕊露出尖来,林中鸟语呖呖,草甸上羊羔咩咩,村中鸡犬五畜竞相传送春意,不经意间,春天悄然而至,于是,春天的草原开始焕发了生机。草甸像铺满绿色的绒毯,随风逐浪的舞动,顽皮的儿童追逐着小牛犊撒欢跳跃,母牛“哞哞!”焦急地随后紧追;远处,扶着犁把的农夫时而传来“喔儿喔儿,啊哒啊哒!”的吆喝声,这是他们在抢种早田苞米。禽畜哞哞嘎嘎的叫声,妇女们那嘻笑颜开的歌声,合成了美妙的草原晨曲,响彻远方的山野,传向遥远的天边!
春天,阳光雨露滋润万物茁壮成长;秋天,金黄色的田野上满是丰收的景象。随着果实的成熟,我也逐渐成熟起来了,我的童年是在简单幼稚的嬉戏中度过的。
春华秋实,人生的初始平淡无奇。十九岁时的我已经读了十年蒙文,在偏僻的小艾拉(村子)我便成为了少有的才女。少女时的我便搭过汽车、坐过火车、看过电影,因此,在没有出过远门的老额吉(妈妈)眼里我是个有见识的女子。
老额吉问;“火车跑的快吗?”
“快,跑的飞快。”
她又问:“它是爬着的还是站着的?”
我答道:“是一节一节的车厢相连接的车啊!”
“听说城里电灯电话楼上楼下,人站在人的头上怎么行,还是我们草原好哟!”
听了老额吉的一席话我有些优越感和自豪,毕竟我超越了她的时代,我的命运将不同于她们那一代。听说,老额吉是奴仆的后代,十五岁就被王爷许配给一把马鞭,要她生子为王爷增添奴仆,但是,老额吉没有给王爷生小奴隶。不久,蒙古族人民的地位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侍奉王爷的老额吉获得了人的尊严。之后,她便嫁给了曾经给王爷做苦力的老阿爸,开始了他们新的生活。对她来讲,每一个普通日子就是平安幸福的日子,她没有奢望,总是用微笑代替语言,满足和幸福感挂在脸上。
我看到电影上,建设新农村的女拖拉机手激情昂扬、开垦土地;我看到《护士日记》里的女护士为爱情走神;我看到《党的女儿》那位英雄的母亲为了给游击队送盐,从女儿手里夺走一把淹咸豆……我看过很多很多电影,英雄的事迹鼓舞着我不断进取,进步女性的形象是我学习的楷模,那时的我心中充满了对美好生活的向往,精神百倍的准备投入到建设祖国的队伍中……
十九岁时的我,激情燃烧、心中开满鲜花。就像电影《五朵金花》中那样,想象着猎取一位帅阿哥依偎在他宽阔的胸前窃窃私语倾诉衷肠;像电影镜头中展现的那样紧紧相拥,牵着手漫步在乡间小道,或迎着暮色追逐在海边享受爱情的甜蜜。生在旧社会生长在红旗下,我爱憎分明,我热爱《红色娘子军》中英雄的洪常青;憎恨欺压百姓的南霸天;阶级分明正义的理想在我心中燃烧……
然而,天有不测风云。母亲忽然病倒后,我们的家像坍塌的破庙一样没有了生机。似乎,理想和前途已经离我而去,就像山丹花摇曳在风雨中,柔弱的心飘渺而迷茫。那一年,我们兄弟姐妹几个相继辍学小小年纪务农,在家照顾病中的母亲。后来,为了给母亲治病,无可奈何我和妹妹在同一年嫁给了两个陌生的男人,每人仅得到一百五十元的礼钱。
一切从新认识,一切从心体会!为了做女人的承诺,需要以礼相待,从阳光的一面接受他、包容他,忍耐性格的差异,承受生活的艰难。如果说性格的差异和生活的拮据难于度日的话,更难以讲述的苦难来自于政治压力。史无前例的文化大革命刚刚开始,《五一.六》通知指出“混进党内,政府内,军队里和各种文化界的资产阶级代表人物是一批反革命修正主义分子......”。别人写大字报批判牛鬼蛇神,振臂高呼打倒某某的时候,他头顶白色纸帽成为‘南霸天’被游街批斗在人群中;那个年月,一个字一句话就会惹来一身祸,与我朝夕的他,秉性躁动不爱沉静,言多意繁侃侃而谈,内心淋漓尽致从不避险,袒露胸膛的言论逃脱不了敏感政治的打击。随意地停发‘牛鬼蛇神’的生活费,随意地拉去做陪绑。挨批斗蹲牛棚老老实实接受改造是属于他的人身权利。强大的心理攻势紧锣密鼓的捶打,政治上的压力如顶千斤不能松缓。挖“新内人党”的运动锣鼓敲到家里,大字标语贴至床头,难于表述的荒唐经历,我和他共同挺着。那个时候我们心中只有一个向往,向往阴霾快点过去,还人间清道。当别人能吃饱窝窝头的时候,我们只有烧土豆喝糊糊充饥;当别人睡热铺的时候,我们只有合盖一张破棉絮用体能取暖!我们坚信挺过难关就会胜利,欣慰的是我们挺过了一道道难关。神州一声惊雷,一夜哀凄急退,我们终于等到了林彪“四人帮”反党集团的彻底地垮台。
经历蹉跎岁月,走过人生的沧桑,风拂鬓发身似浮云我已到了余染暮色的晚年,然而心中的向往始终未泯,认为最美好的东西始终在前方。对美好的向往能使我在龟裂的河谷中找到酸梅,炽热的沙漠里找到枯井;向往使我岩石不再狰狞,忧愁不再淤积。向往是我心中的灵山,向往令我自信,充满憧憬和梦想,当遭到挫折的时候给我以力量和智慧,当感到惶惑和失落的时候给我以慰藉。为此,新的向往激发我新的生命里程,哪怕是最遥远的目标,我坚信自己能够追求到最圆满的成果!
我向往,岩浆溶为甘泉喷发,贫瘠的荒漠遍地桃花。回忆昨天、珍惜今天,展望明天,笑傲磨难,向往人间更加美好!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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