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大姐是我大学时候的一个女同学,大家都亲切的叫她邓大姐。叫她大姐,其实与年龄无关,这个称呼也不知道是谁最先开始叫的,可能是她那如大姐大般的风范让大家有一种被关爱的感觉吧,抑或是来这伙年轻学子们也对周总理夫人邓颖超同志产生了深切敬重和怀念之情。
邓大姐来自四川与甘、阿、梁相邻的西部边陲,也许是吸取了那里山秀水丽的精华,高佻的个子,皙白的肌肤,是长得有板有眼,人见人爱——广义的爱,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嘛,标准的东方美女形象。特别是说起话来,速度很快,叽哩呱啦,把“你很实”,说成“你很色”的时候,总能引来阵阵欢快的笑声。
邓大姐在同学中是有极好的人缘的。班级就是一个大家庭,而每一位学员,就是其中的一个家庭成员。在一来二往的活动中,大家在一起学习,一起玩,一起开心,一起述说或遥不可及的未来和理想,生活让几十个本来素不相识的年轻男女相处得亲密无间。但这个时代的少男少女们绝对是清纯而又无知的,获得的信息量相当的匮乏,十八九岁的他们,还大多数不知道情为何物,甚至什么恋呀爱的,也只有比较开化的极少数有了萌动的感觉。但人不但是情感的动物,人也是理智的动物,人在寻求情感依托的时候,也难免不想到现实的问题,大家来自五湖四海,几年后,各奔东西,付出的太多,到头来,也是镜中花,水中月,现实是足以让任何人俯首称臣的。邓大姐也是这芸芸人生中的一个,但却与不同。其实,我与邓大姐的关系与大多数同学一样,一般很一般。但一次的偶然事故,却改变了她在我心中的形象。
那是一个漆黑漆黑的夜晚,天上没有星星,地上的灯,在尘世的喧闹声中发出暗淡的光,把这个原本不很冷的南国冬夜污染得越发清冷。我因胃病发作,一个人在医院里呆着。四周是白得刺眼的墙,再加上生病,孤寂与冷清之感油然而生。我一个呆呆地、静静地躺在医院的床上,想着同学们个个生龙活虎的场面,想想远方日夜劳作、日渐苍老的父母,不由悲从中来,真有一种想哭的感觉。但是,人在很多时候,哭也是希望有人看见的,在这个人生地不熟的城市,即使想哭,也找不到一个听我伤心,听我诉说,给我擦眼泪的人,于是,我硬支撑着,不让那珍贵的泪水廉价的划落。
正在漫无边际的愁着,病房的门吱呀一声开了,我以为是护士来探房,懒得看一眼,仍蜷缩在被子里一个人独自享受孤独。
“很不舒服吗?”。
一个柔软的声音划破了夜的寂静,我立刻意识到这里有新的“敌情”出现,护士的声音断然没有这样柔软与关爱。我迫不急待地睁开眼睛,原来是邓大姐。我被惊呆了,她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呢?而且还是这样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她一个人不怕吗?一连串的疑问让我忘记了说什么。
“发什么呆呢”。邓大姐已来到我的床前。
“哦,你怎么来了呢?”,我惊讶之中,冒出这样一句话,下半句“我们又是很熟”的潜台词终究没有说出来。
“下 晚自习后,听说你生病了,一个人在医院,我就想起来看看”。邓大姐不急不慢地说着,放下手中的一包东西,“听你们寝室的同学说你爱吃烤红薯,我在路边给你买了些,快趁热吃了吧”。
我听了她的话,看着她淡淡的却很真切的样子,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我们又不是很熟,你还来看我……”,话未说完,我真想抽自己两巴掌,怎么把心里话说出来了呢,还有那些平时似乎穿一条裤子还嫌宽的烂兄烂弟们,太可恶了,知道我爱吃什么,却看都不来看我一眼。
“呵呵,我们是不太熟哈”,邓大姐看着我的窘样,不禁笑了起来。
“我的意思是说,这么晚了,你一个女儿家家,不害怕?”,我极力掩饰我的窘态。
“怕什么,我是大姐嘛。”,说着,她脸上露出自豪而又真切的神情。
我捧出热乎乎的烤红薯,开心地吃着,心里那暧暧的滋味,可真想哭,但在女孩子面前哭,有损堂堂男子汉的形象吧。我的泪水虽几度差点流下,我却悄悄和着那甜甜的红薯,吞到了肚里。
吃完红薯,我们又聊了许多关于学习,关于生活,以及一些无边无际的话题,也许在那一刻,内容已不重要了。
流光苦短,很快到了深夜,外面的夜空还是一片漆黑,邓大姐起身说回去了。我问她怕不,她笑笑说,怕什么呢,又没钱,长得也不怎样。看她那好似坦然的样子,我倒生出几份担心来,这不大不小的城市,抢人抢财是常有的事,何况这一样一个如花似玉的小公主呢。我灵机一动,也说要回学校去。邓大姐说是不是想送她,还说这深更半夜的,把我冻着了那就不好了。我坚持说是自己要回去,这里太冷清了,想回去和室友们说说话——真想揍他们一顿,关键时刻,没一个人想着我!
邓大姐见我坚持,也没说什么,就都一路回学校去。医院离学校不太远,也就半个小时的路程,她在前面走着,我在后面跟着,有一答没一答地说着一些可说可不说的话,目的是让彼此都明白有个伴照应着,不用害怕。
正走着,走着,突然从巷子里冒出两个黑影来,还没等我来得及看清是什么东西,其中一个利声吼到:“站住”。我被惊住了,等回过神来明白是遇到小说和电影是描写的“拦路抢劫”的时候,两个人影已威风凛凛地站在我们面前,那气势汹汹的样子吓得我直打哆嗦。
“干什么?”,关键时刻邓大姐铿锵地问道。
“你说干什么,抢劫!”。歹徒不愧是歹徒,直接把他们的意图给亮了出来。
我一听这话,吓得话都不敢说了。呆呆地站在原地,不知怎么是好。
“抢劫?哈哈哈……”,邓大姐象吃错了药似地,尽然在这个让人骨头都发冷的时候大笑了起来.
“笑、笑什么……小丫头?”,劫匪被邓大姐清爽的笑声给笑蒙了。
“笑什么,我笑你们两个太无知了,尽然敢在你邓大姐面前说抢劫”。邓大姐仍然威风十足。
“邓大姐是谁?”,两个劫匪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她似掉进了云雾里,不知东南西北。
“你两个小毛贼,连本小姐的名号都不知道,一定是才出道的小混混!林三。还不动手!”。邓大姐一字一顿,字字有力,如钉在板上的钉子,字字是劲。
“啊?”,两个劫匪真被邓大姐的样子给吓住了,也不看四周是否有动静,如脚底摸了油般,拨腿就跑。
大概过了两分钟的功夫,我和邓大姐才都缓过神来。邓大姐走到我的跟前,拉了下我的手,“没事了,没事了”的安慰着我。
“哦,是没事了”,我机械的应着,继续向学校的方向走去。
从此以后,邓大姐的地位在我的心里直上千里,我坚定的认为,她是女儿中的丈夫,比男人还男人。可她怎么会有那么大的勇气,与歹徒针锋相对,却成了我心底一个无法释怀的谜。
再见到邓大姐时,已是毕业十年后那次同学聚会上。邓大姐越发的成熟漂亮了,也许成熟的女人更有魅力的缘故吧,她端庄而又落落大方,一笑一颦都似乎是东方美女标准的示范。我瞅准了机会,上去和她攀谈起来,她娓娓的讲着她的家人,她的生活,当她讲到她那顽皮可爱又可气儿子时,我清晰的感觉到她正沉浸在幸福中。东说西说,我终于谈到那晚我们遇劫匪的事,我问她“你真的不害怕吗?”。
“看你个榆木样子,我不害怕才怪呢,你没注意到我拉你手的时候,我满手都是汗吗?可谁叫我是你的大姐呢,关键时候大姐要保护弟弟呀”,说着那似乎仍余惊未消的样子,倒让人看到她女儿家真实可爱的一面。
“哦,我还以为你不怕呢,再说你也不真是我的大姐嘛”,我调皮的笑着。
“什么话,再这样说,我生气了,我永远都是你的大姐呢”。邓大姐故作愠色,脸上却藏不住可亲可敬的笑意。
“哟,生气了,还大姐呢,幸好当初我没走你当老婆!”,一向木讷的我大胆地开起了玩笑来了。
“你个木头人也说这种话了哈。”,邓大姐不禁咯咯的笑了起来。
“我还真暗恋你来着,可惜你名花有主了。”,我也大声笑了起来,任这欢快的笑声在偌大的大厅里飘荡,哪管其他同学们的存在。
-全文完-
▷ 进入自在飞花如梦的文集继续阅读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