调　动（散文）

东篱先生

不知道是书呆子气太重，还是农民的憨厚本分基因的遗传，大学毕业的时候，我不要说像别人那样去为自己的“前程”烧香拜佛，我甚至在心底对他们四处钻营的做法感到好笑。当一纸派遣单，把我层层发落到一所偏僻的乡村中学的时候，我心里不但没有半点怨言，反而有一种“到农村去，大有作为”的慷慨激昂。

学校离县城有60多公里的路程，就连去当地的农贸市场，来回也得走近一个小时的山路。高大连绵的群山把学校围成铁桶一般，让人窒息得喘不过气来。走出校门就是农田和农舍，农家的鸡鸣狗吠和学校对面的山崖上的一帘瀑布，相伴着蜗居在山脚下的袖珍校园。凭心而论，在工作上，学校领导对我是器重有加的。初出茅庐的我，不仅被委以毕业班的语文教学和班主任工作，而且还当上了教研组长。也许是一心一意把精力扑在工作上的缘故，对于学校条件的艰苦，我倒并没有多大的感觉和抱怨。功夫不负有心人，第二年毕业会考，我所带的班级居然有四人考取了中专，我任教的语文也居然考了全县第一。在领导和同事的称赞声中，一种踌躇满志的成就感在我的心底潜滋暗长。接着，又连续两年，我的教学成绩，一直在全县名列前茅。加上，平时有“豆腐块”常见诸报端的缘故，我也就墙内开花墙外香了。

一次偶然的机会，一位镇中学的校长向我伸出了橄榄枝，因为他们正缺优秀的语文老师，并说只要愿意去，疏通关节的事情就交给他们，而且保证去后待遇翻番。想到镇中学能为自己提供更大的舞台，同时，也被校长的热情深深打动了。我庆幸自己遇到了伯乐。于是，我向教育局提出了调动申请，并自信，有接受学校的领导出面，工作调动的事情，肯定是瓮中捉鳖——十拿九稳。可是，结果却大出我和镇中学校长的意料，我的调动像美丽的肥皂泡一样破灭了。当我看到一些有门路善钻营的人，却能如鱼得水，调动的调动，改行的改行。顿时，一种莫名失落涌上心头，我弄不明白，你情我愿的调动怎么到了教育局就通不过呢？幸好，当时离开学还有一个星期左右的时间，镇中学的校长决定与镇长一道，去教育局为我进一步理顺关系打通关节。想到调动本来是我自己的事情，现在却让校长、镇长为我操心，我感动得几乎要哭了，我有一种“士为知己者死”的悲壮。虽然几经多方努力，但是结果终究令人失望。后来，校长决定铤而走险，在开学的时候将我和行李用车接走，造成既调事实后，再向教育局补办相关手续。为了解决我的后顾之忧，他和学区主任决定承担由此可能带来的一切后果。也许是校长和学区主任的做法，冒犯并触怒了教育局的领导，他们受到了严厉批评，我也受到了挨处分甚至被除名的威胁。几天后，教育局的一辆破车又把我送回了原学校。我的第一次调动在几经折腾后就这样宣告结束了。

经过这次调动的打击后，我更犟得像茅厕里的石头——又硬又臭，宁可原地不动也不去烧香拜佛，甚至见到领导连声招呼都不愿打了。我决定在那偏远的乡村中学“献完青春献终生”了，也想着“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钟”，打发那看不见光明和希望的日子。但是，幸运的是，一年后全县实行教师聘任制了，在双向选择的原则下，教师可以受聘于任何一所学校。这一制度像一股春风，在我静如古井的心里掀起了阵阵涟漪，令我欢呼雀跃，我似乎嗅到了春天阳光中氤氲着的泥土芬芳和绿草的青涩味。恰好，那年县一中要公开招聘一名高中语文老师。这让我那静如止水的心为之怦然一动。进一中，多少乡下教师梦寐以求的事情呀！可是，长期以来，进一中对于没有背景和不谙世故的人来说，更是“蜀道之难难于上青天”。但既然是公开招聘，我又何不试一试呢？于是，我抱着试试看的想法，按要求向一中提供了有关应聘的材料，并过五关斩六将，顺利地通过了试教和综合考察，从众多的竟聘者中脱颖而出，成功而又出人意料地调进了一中。得知自己调进一中的消息后，我特意上街买了些鱼和肉，给自己好好地庆贺了一番。

如今，我在县一中工作也将近十年了。每每与人谈及或想到自己两次调动的经历，我总是心潮澎湃感慨万千。如果没有人事制度的改革，没有教师聘任制的实施，我也许还蜗在那所偏僻的乡村中学，在无奈和消极的抗争中，一点点地消耗着自己的青春，耗费着自己对生活和事业的那份激情。雄辩的事实让我深信，随着各项事业改革的深入，更多的人将跨越权力的门槛，拥有一个海阔天空的人生舞台。

（后记：谨以此文纪念改革开放30周年）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