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由于种种原因，领导决定了一项新的举措，那就是恢复中层干部的夜值班。　

值班地点，在住院部一楼。时间，从元月一日开始执行。值班顺序，白纸铅字打印成文在贴在墙上，意味着，把近期的每夜分配给每位。值班室的钥匙只一把，上班自动联系下班，单线接头，新年伊始，就自动轮转。　

二

我得到值班的消息是元月一日，第一个值班的小妹妹，风风火火地来找我：　

“姐，今天是我，明天交班，如何把这个给你？”她晃着用塑料线串着的一颗亮晶晶的钥匙。　

“我明天不上班，哦，就放在这里吧。”我指着工作服上面的衣袋，“工作服挂在办公室的门背后。”　

以前夜间查房或处理过别的事件，但整夜扎根在病区，还是第一次。　

想想来，以前夜里总做什么呢？在外时，大多是聚餐，打牌，唱唱卡拉ok什么的，在家里，看电视、上网或做家务。总之，那是我紧张工作的八小时之外，随意休闲的自由空间。　

当告诉爱人明晚我值班，是整夜不回家那种，他第一反应就是：“单人值班，安全不？”　

平时在家里，我何不常常是单人在家？家，对于他来说，仿佛是他身上的口袋或钱包什么的，锁着，闲着，但心里踏实着吧。　

我笑笑安慰着他。其实，夜值班对我也是新的工作内容，接受它，即有那么一点点不适应，也有那么一点小小的诱惑。夜里独自一人漫游，又将是一种怎样的感觉呢？前几日下班时细雨霏霏，新建的花园新泥黄黄，暮色中星灯初放，就想着，夜里，又是一番什么景象？当时就有种欲望诱惑着我，明天，难得好机会。　

三

与家人共享了一顿红红艳艳的火锅，酒足饭饱之余，方记得今晚我值班，值班具体干什么呢？只在脑海里跳跃着些框框条条，但首先应该是守岗吧。　

“应该走了，今天我值班！”我轻声提醒着爱人。他启动车默默地朝着医院方向开去，女儿坐前排，我在后排，昏昏然闭着眼睛唠叨着梦语。晚上泡好豆子——哦，电热毯，睡时一定要关，嗯，我打瞌睡了，到了，叫我……　

“哇，说到就到了呢，爸爸，快刹车！”医院大门一晃从车窗掠过，女儿惊呼。　

我的身子急急向前一倾，从朦胧在醒来，听到爱人在询问：“晚上，真的不回来？”　

“当然了。”

“好，如果睡不好，随时打电话我来接你！”　

重重关上车门，仍不断地挥动的手臂，尾灯一闪一眨调皮地回应着我的告别。　

今天阴凉，微风，节日里升起的国旗，懒懒地舒展着。刚竣工的花园，新添的黄土蕴涵着前几日雨水的滋润,让人想着,明年春天,一定绿草如茵。遗憾的是，今夜无雨,路道地面苍白而枯燥,围着国旗的那几盏水仙花儿的柱灯，黯然地呆着，没亮。　

绕过花园的半弧形人行道,看到步行梯子下蹲着黑黢黢两人影,手里忙活着,干什么呢?走近时，低头操作的那位抬起头见我一脸疑惑,自言自语着:“我在安装最后一盏灯，照国旗的。”　

“你管路灯吧？今天，为什么不开灯呢？”我试探着问。　

“当然，等我装好这盏，一起开呀！”借最后一点可见光他又低头干活。　

“真的？”我心里一阵狂喜，巧呢，今天安好最后一盏！今天我将有幸置身在百灯齐放的夜色中！　

四

花园弧形走道的尽头，黄门蓝字醒目地提醒，就是它，今夜我的小窝。　

蓝色的窗帘虚掩，玻璃窗留着一个呼吸的小缝。那颗亮晶晶的钥匙轻松读懂门的密码时，呈现在我眼前，真是一个标准的值班室。　

门斜对面的墙角，铁架床上摆放着两床松松的棉被，医院的颜色，白色。床边有一张椅子，放着一叠制度与交接班本。有一只笔，表达着，请如实记录吧！床尾的地上，一部红色的电话悄然躺在那儿。视平线黄色墙面，张贴着排班名单与院内联系电话。挪动被子，发现靠墙的电热毯开关，猛然转动，停在最高档。向着门边回首，发现进门侧墙上有空调，开！30度！　

当我出门时，听到空调已开始轰轰的运转，房间小小，空而寂静，但我要让它温暖，相当地温暖。　

那工人真没食言，花园里的路灯，真的全开了。黑夜的衬托之下，地灯，满目满园的，如天上的星星，园子中央那几根柱子透亮透亮，捧着水仙花般的灯盏，如出水青莲一样清心夺目。同时，也点燃了对面两幢住院大楼，我应该巡察了。　

乘电梯到最高层，逐层下楼，一一查看。全部人员穿戴整齐，一一在岗。个别人不在状态，一见我就满脸堆笑，我一一指出，对方态度均非常诚恳，也就作罢。病房大多关门紧户的，透过探视窗，感觉里面暖融融，乐滋滋。反让我垫着脚尖，生怕未加软垫的新鞋根，惊扰了这份宁静。我来之，病安之，今夜，病安，我福！　

每到一楼，我总去外阳台溜达观望一圈。惹得值班的小同志这样向我保证：“老师，通向长阳台只有护士站唯一一道门，我们会看好病人的！”　

“哈哈，你看……”我见她误会我，顺手指指楼下灯火通明的园子，接着说：“那灯，如花，多美！那会我在楼下看你们的灯火，就是这样！”　

顿时，她年轻的脸笑如花开，如此的美丽，献给了病人，献给了那些在沙漠里挣扎的生灵。　

当然，我心里还藏着那么一点点私心，就是想寻得拍摄园子夜景的空中角度，我随身携带的相机，但在我的审视下，均不理想。　

五

巡察完毕,夜色更浓。公事完成，可以开开小差吧？我这样放松自己。　

在冷清的花园里踯躅不归，我太倾慕那几朵围着高高旗杆盛开的水仙花儿！这花儿开在夜里，开在医院这圣洁的土地，黑色，更加映衬出它的纯洁;寒冷，正验证它的坚毅。恍惚间,光影折射处万影浮动,眼前一遍花的海洋,温馨在漫延,无数颗幸福的灯儿在柔波里漾着……

我端着相机退到花园外围一斜坡，整个画面正好完整地投影在我的相机里，我要用相机完成今晚的课外作业。对焦，锁定……突然，眼前窜出一急匆匆的黑影，我一迟疑，停顿下来。那黑影离开我的视线，我重新对焦，锁定……怎么？又黑了呢？我放下相机，戏剧一般，园子停电了！　

当我失望地返回值班室门外，又见到那管灯的工人，他试好灯光效果，正好回家吧。他的话没错，灯会开的。但这是节能的世界，连巴黎艾菲尔铁塔也要轮着停电呢。　

我进了小屋，门外已差点滴水成河了！勤劳的空调把我不足十平米的小窝已弄得非常的温暖，以致我入门就打了几个喷嚏。夜里真的非常安静，我关了空调，没有敲门声，没有电话铃。做了一夜的梦，碧水，浮桥，阳光，花开……凡正，美极了。　

六

清晨的阳光唤醒我，是八点已过，下班了！这个简陋得没有盥洗间的值班室，所以，我赐名叫它小窝。穿戴整齐，揉揉惺忪的双眼，凭感觉胡乱抓了个发型，就这样素面踏上回家的路。　

路过市场时，一个高个黑脸的中年人吸引住我，因为，在他的脚下的担子里，密密匝匝的水仙球，正探着许多绿色的小头呢。　

“多少钱一个？”直入主题。　

“分类别，12、10、8、6……”卖花算是早，笑得还不太清醒。　

“12是哪种？”　

“这个，水仙塔。”　

“十元，如何？”　

他迟疑了一下，成交。　

心里盘算着，周一上班时，我让它住在那静静的小窝里，放在临窗，并在墙上写上“请给水仙一米阳光！”。她生长着，将为单调与寂寞的小窝，平添一份生机与期待。　

算算日子，我下一轮值班是春节前。只要有众姐妹的爱护，只要定时阳光照射，只要水份充足，在年三十夜前后，一定有幸运者，会守得水仙含情绽放。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