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只有当梦开始出现裂痕的时候,人们才会失望的发现原来这一切不过是空虚的杜撰,而那座被众人向往的天空之城,亦是腐烂的兽皮,恐惧接踵而来,世界颠覆,人类,何去何从?
------《题记》
no.1
我叫郎多。
从记事起,我便是这个以太阳为图腾的部落唯一巫师,终日披着雪白的灵狐皮,坐在最高耸最精制的树屋里,举目张望高空之上的成群候鸟,心生疼痛却不敢流泪,因为主人说,巫师不可以悲伤,因为它是这个部落的信仰,假使人没有了信仰,会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
我似乎渐渐忘记了这个部族的语言,唯一记得的只有祭祀时的沉长颂文,我试图张开嘴回味那些天真的声色,但是却被寂寞带来的翠绿色静音拍打的疲惫不堪。回想一下,再回想一下,努力只是徒劳,我知道,我终究还是忘记了。
在这样的日子里,叶子从开始注意的时候就一片接连一片的飘落,金黄的颜色,从羞涩到成熟,转眼就是一个新的刻度。
这样的场景是美的,像淡淡的水彩,像悠悠的歌谣,而我,只是从这里走过的一个身影,一个寂寞的身影,一个被终生禁锢的身影,可以随时因为视野里的某些细节引发的无边遐想而欣喜,而忧愁,但是表情缄默。
但是总归,我是幸福的,起码不需要去与野兽厮杀,去换来赖以生存的食物。
我,给予了自己足够的发呆时间,一些飘渺的思绪,像春天里的阳光一样零星。随意地落在我的身前身后,额头肩上,或者在眼睫毛抖动的瞬间,闪入深邃而空洞的瞳眸。
淡淡的清香在渐次浓厚的暮色里肆意穿行,就这样,一天悄然流逝干净。
no.2
我叫纳兰,刚满12岁,因为阿比奶奶告诉我,她那根橡木棒上,已经为我刻下第十二道刮痕,我的哥哥叫纳西,18岁,是族里最年轻的猎手,但是技术上乘。
我的父母在我3岁那年的盛夏之夜被一头误闯入村子里的饥饿黑熊破肚,我所剩的亲人只有我的哥哥。
抚养我们长大的是一位年过半百的老人。
阿比奶奶是位年纪快80岁的人,是全族最老的长辈,所以我的哥哥从开始学会打猎的时候便照顾她,奶奶是个很好的人,她教我缝制皮衣,教我做每一位成年后的女人所应该会的一切,很多次,她抚摸我的头发说,兰儿乖哟,兰儿乖,一路嫁到月亮湾哟……
我一直觉得自己是个不愿意安静的孩子,我总是喜欢叽叽喳喳的缠着哥哥讲述狩猎的趣事。但是哥哥每一次都会抚摸着我长如瀑布的头发,微笑的从口袋里掏出一些物什,也许是一长串的贝壳,也许是一个不知名的坚果。不过,无论是什么,我都会很开心,搂着哥哥的脖子把玩着。就像握着生命里最后的一根救命的稻草。
我很了解,这些都是纳西,我唯一的哥哥,带给我生命里的最重要的元素。
我如视家珍。
no3
我叫纳西,今年18岁,陪伴我的只有一个刚满12岁的妹妹,我一直觉得自己是一个苦命的孩子,没有父母的关爱,只有靠自己不断的努力寻求生存之路,与一群不相干的人出生入死。
我不知道自己会不会也像我的父母一样,在某个寂寞的夜晚,被不知名的野兽,掏去内脏。
但是我知道,自己不可以死,因为我还剩下唯一的财富,我的妹妹,纳兰。
我一天最开心的时候就是看着纳兰开心的拿着我狩猎带回来的东西,笑靥如花。
我们这个部落一直有一种信仰,说接受巫师祝福的人,死后都会回到天空之城,那里没有饥饿没有危险没有你争我诈的心理游戏,那里充满了金色阳光,满地全是奶白的兽皮,屋子全是七彩贝壳镶嵌的流苏,每一个人都幸福的生活着,灵魂得以安息。
no.4
我叫法海,这个部族第十任长老。也是这个部族在任最久的族长.
我并不否认,我喜欢权利这种东西,我喜欢站在众人的前面,看着他们对我杰作的膜拜,仿佛,他即是我的化身,事实上也尽是。我创造了属于他们的信仰,亦统一了他们的灵魂指向。
我为他们织成这座天空之城的梦境,虽然华而不实,但是却很容易满足他们。
我用信仰之力将他们熔接成一个属于我统治的整体,虽然这在人性上有些牵强。
天空之城,多么完美的国度,我创作的最引以为豪的空白文字,满足了所有人的欲望,在这里是他们脆弱的灵魂根源。
代代传承。
no.5
夕阳堕下去的时候。
纳西望着黑色乌云下静谧的山谷,内心突然萌生一种危机感,但是这种感觉只是一闪即逝,他紧紧的握着手中的兽弓,仿佛那就是他生命的最后屏障,小心翼翼地攀上已被风化不堪的山岩,他知道,他要的猎物就在不远,于是牟足了力气,身体弯曲,硬是拱了上去。
山体不是很高耸,但风化却很严重,纳西棕色长发被风吹的四散,他用手抚平慵懒的流海,他懂得,眼下,视力是最重要的,他要在千钧一发的时候适时射出弓箭,获得今晚的食物,纳西微微抬起头,天空之上雪白的云朵,团作一团,这使他联想起妹妹纳兰的无邪笑脸,使他精神涌出无穷的力量。
山体之下,有一条很狭窄的水道,很多羚羊正贪婪的喝水,细长的耳朵使它的听觉十分的敏锐,纳西猫着身子,慢慢地靠近……
有的时候,是无需犹豫的,否则纳西也称不上是部族最厉害的狩猎能手了,箭矢应时而发,丛林惊起一群飞鸟,其他小兽受了惊吓,四散开逃。
纳西敏捷地顺着陡峭的山背划下,脚掌被尖锐的碎石割出几个涔血的小口,传来钻心的疼痛,但是他还是很开心,起码,今晚的食物有了。
纳西捕获的这只羚羊块头很大,纳西不得不用刀子将羚羊的四条大腿割下,小心的紧紧栓在腰间,可是强烈的血腥味道,却招来了一只成年黑熊,风的速度,宽大的掌风迎面袭来,纳西绝望的闭上了眼睛……纳西终于领悟自己终究是逃不掉宿命的。
死前会是什么感觉?似乎那也是一种可以享受的过程吧,因为纳西正面临死亡。
他觉得视野开始恍惚,胸前的疼痛感已经减轻,但是浑身却提不起一丝的力量,鲜血顺着前额眉心分成两个支流,划进单薄的眼皮,酿成空洞的黑。
从过去但现在的一幕幕情景,开始倒带.
突然间,纳西天真的笑了,他看见了他每一次狩猎归来部落人们那种崇拜的目光,他看见了纳兰,娇小的身子正坐在草垫上缝补过冬的兽皮大衣,白皙的手指,有力的穿梭着。接着,他看见了祭祀麻木的脸,停泊在无边寂寞的湖上,慢慢的沉淀,最后他看见老族长灰色的身影,渐渐消融在阴暗的森林尽头,最后一个片段,他终于看见了久违的父母,他们穿着金色长袍,端坐在白云之上,绽放熠熠的金光……
no.6 真与假
当人们找到纳西的时候,那已经是第二天的早晨,阳光还是那么炙热,天还是那么的蓝。
人们交给纳兰的只是他哥哥仅存在他尸体旁的一根箭矢。
族长平淡的说了几句祈福的话,与众族人离开 。
纳兰哭着握着箭矢,双目通红。
纳兰喃喃自语着:妈妈爸爸,哥哥走了,他们都是骗子,他们说,我在祭祀前真诚祈祷,哥哥就会像其他人一样,平安回来,可是,他没回来,现在只剩下纳兰自己一人了,对!纳兰要为哥哥报仇,杀死这些骗子,对!杀了他!
no.7
谁也没有想到,年仅十二岁的纳兰会握着她哥哥的冰冷箭矢冲进祭祀的帷帐,当众人反映过来已经来迟已晚,猩红色的血液染红了雪白狐皮,屋内一角,纳兰握着蘸血箭头,蜷缩哭泣着。
他们只觉得大脑一片空白,仿佛在经历一件超越常理的事情,唯一残留信息就是,他们的神使已经被人残酷杀死,他们心中完美的灵魂归宿已经被切断,无数未知的信息与恐惧
接踵而来,充斥着空气每一个角落,他们的天空之城,城墙已崩。
众人朝着死尸前不停跪求,直到有人开始喊道:杀死凶手
他们才是如猛虎般抓起纳兰,拖至刑台。
这个季节风很大。火焰烧得更旺。
部落所有居民全部都跑了出来,呆滞的凝望烈火里面高声尖叫的孩子,仿佛那只是正在烤熟的食物。
法海族长站在人群的最前面,念叨着复杂的神语,天空阴云密布。
阿比惊恐地爬在床上,她尽力的捂着双耳,她知道,今晚过后,她将一无所有。
no.8
次日
山里的雾霭还没有散尽,村子里彰显一片祥和的景象。
那凹凸不平的大理石,还毅然见证着昨夜的疯狂。
石上干枯的脑浆被潮湿的雾气烘托出强烈的抽象色彩,异样的气味从石顶延伸向石下厚厚的红壤。
被烈火榨干的弱小躯体,像是被裹了层漆黑的泥浆,已然分不清鼻眼。黑糊糊的皱做一团。
透过高大的光秃树干,无数的金色阳光斜打下来,驱赶着尽数潮气。
早起的村民,背负着沉重的兽弓,走出屋子,忿恨的望着胆敢侵犯神灵的东西,仿佛昨夜炙热的火焰与凄厉的惨呼并没有平息他们心中对神的至高膜拜,片刻,便全都没入危险的丛林。
天空之城的游戏,没有翻版的结局。
老族长双手抱着清晨诞生的男婴,脸上深深的皱痕笑得铺展。
只见他大呼道:不错的玩偶,你就是他们新的信仰!
没有人知道天空之城的高大城墙背后,是雨是风还是彩虹,但是空白的希翼却永远离不开混沌的信仰,那些潜伏在历史浪潮里的铭记,都是无法抑制的生命曲张,无法忽略甩开的限量的亘古前途。
满座狼藉,这一曲却突兀的没有剧终,无人谢幕。
(很久了,才完成这篇小说,因为要出国了,时间比较紧张,希望这篇小说可以回报所有支持我的好朋友们,祝福你们健康快乐!)
-全文完-
▷ 进入潘信的文集继续阅读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