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旧而狭窄的一条小巷，太阳在小巷的尽头悬着，干枯的树枝像贴在太阳上，形成孤单的剪影。夕阳的光辉照红了这条小巷。女人站在门口，双手放在衣兜里，披肩的头发遮住了脸，她的一只脚搓捻着地上的一个烟头，脸不时的低下，又很快地抬起，看来东去西往的行人。她附近的几个门口都有女人站着，她们的着装和她们的举止都可以明显的表明她们的身份，而这个被一款风衣包裹的女人让路人不知所云。这里是这座城市有名的红灯区一条街，远处耸立的高楼衬托着这里的衰败，小巷出口外是一条宽阔的马路，这里与繁华相隔的也只有这条马路。

∮站在狭长楼道里的贺小文看着武小桃的手足无措，这让他愤怒起来。他走下楼道站在了武小桃的身后，他把手放在她的肩头，武小桃生硬地躲开。贺小文说：“怎么了，咱们不是说好的吗？你是故意的吧！”武小桃听不进这刺耳的声音，夕阳照着她的脸，留下来的眼泪有夕阳的温暖，她无声地哭了。贺小文说：“好吧，好吧，咱们回去吧。”他去拉武小桃的胳臂，武小桃挣脱出来，径直地向东走去，贺小文看到妻子生气状的走向一个男人，他看见妻子和男人在说话，他们在交易。后来他躲了起来，听见妻子上楼的哒哒声，那男人的脚步沉稳而坚决。接下来的一夜，贺小文在隔壁房间里抽掉了两包烟。

武小桃在早晨醒来了，外面安静而悠远。她做了一个梦，如果不是这个梦她还要睡一会儿，她看着身边的男人，一种安全油然而生。躺在床上的这个叫刘庆晨的男人就是几年前她卖淫接的第一个客人，现在他们是情人关系。她看着男人的眼目回忆起几年前的那个夜晚，才知道自己做的梦发生在黄昏的街上，她梦见自己被人推了一把，推到一个陌生人的怀抱，接着是一阵窒息的压迫。她看见推自己的男人脸上无耻的笑容。武小桃把手放在刘庆晨的身上，刘庆晨醒了，他有些奇怪地看着武小桃。武小桃说：“我做了一个梦，梦见第一次见你前的情景。”刘庆晨应了一声，他问：“现在几点了？”武小桃说：“七点四十五。”刘庆晨说：“我再睡一会儿，九点多我去镇上打牌。”武小桃开始穿衣服，她要在八点半上班。她简单地吃了些东西，离开时刘庆晨还在睡，她过去拍醒了刘庆晨，说：“快点起来吧，我觉得今天要出什么事儿，我做了一个梦。”刘庆晨睁开眼睛问：“什么梦？”武小桃没有回答，她不想再说一遍了，她离开了租住的房子。

沙窝村的贺小文家，贺小文对记者诉说着自己的遭遇，他不时地看着记者的摄像机，记者说先不开机说几遍，等到开机的时候就会流畅自如。贺小文听到记者说开拍了，他慌忙地打住记者，说：“我之所以接受采访是为了找到我的妻子，你看我的儿子。”他怀里抱着一个三岁大的小孩，他说：“她走的时候，孩子才一岁多，她也太狠心了。我所说的东西会有多少人看到？”记者说：“大半个中国吧，好了，开拍，你从你妻子走的那天说起。”

妻子走的那天，贺小文在场，他当时正骑在摩托车上等着坐车的客人。他悠闲地打望，看见武小桃拿着装钱的小包走到大街上来，在不远处跟一个摩的司机说话，他喊：“你干啥去？”“我有点事儿。”武小桃坐的摩托车经过他身旁，武小桃看都没看他一眼。记者让贺小文再现当时的情景，他骑着摩托车四下打望，他看着四下景物不曾改变，更觉得妻子的离开像发生在昨天。他坐在街边的条石上再次接受问题采访，他流了眼泪，记者也认为这个场景足够的煽情。

贺小文说他知道妻子跟谁在一起，他找到过那个人当面对峙，只是那个人什么都不说，他请求记者跟他去找那个人，他说：“让所有的人看看他是怎么在摄影机面前撒谎的。”贺小文到了那个小镇已经是上午十点，他很快就在麻将铺里找到了刘庆晨。他走过去说：“你出来一下，我有事情要问你。”刘庆晨拿起桌子上的钱走出来，他看见了摄像机。

“武小桃在哪？”贺小文问。“我怎么知道，你问我我怎么知道！”刘庆晨说。贺小文说：“你不知道谁知道？她在哪？”刘庆晨说：“她是谁老婆？我怎么知道她在哪里？”贺小文说：“她最近有没有跟你联系？”刘庆晨说：“她干嘛和我联系，她是你老婆啊，她有什么事儿也得和你联系。”不少人围观两个拉扯的男人。有人骑着一辆摩托开过来，刘庆晨坐上了，贺小文拉着，他走不了。贺小文激动异常，刘庆晨只好下来，他说：“你看见我和她在一起了？”贺小文：“她去哪里了？”刘庆晨说：“我不知道。”记者上前说：“你如果知道他妻子的去向就告诉他，也算帮帮他。”刘庆晨说：“他什么态度？我为什么要帮他？”贺小文紧跟着刘庆晨，时间过去了一小时，刘庆晨说：“她去东莞了，她跟一个老乡去的，我给你那个老乡的电话。”贺小文记下那个电话，刘庆晨说：“打通打不通我就不知道了。”他让朋友带走了。贺小文打了四次电话，没有打通。他对记者说：“刘庆晨是个骗子，他一定知道。”

刘庆晨被朋友带着，他说：“电视台怎么来了，电视台上播了得多少人看到？”朋友说：“省卫视的，大半个中国能看到。”刘庆晨拿出手机，他给武小桃打电话，“喂，贺小文带着记者找到我了，你快出去躲躲，他们会找到你住的地方。我现在离开了。”武小桃挂了电话，什么没收拾，拿了钱离开租住的房子。

记者问贺小文下一步怎么办，贺小文说去刘庆晨父母家，问问他们知不知情。刘庆晨的母亲坐在门口，只有她一个人在，贺小文提出他的问题。老太太说：“我们不会让他们进这个家门的，我有自己的儿媳和孙子，我们只认他们。”贺小文说：“刘庆晨在什么地方住？”刘的母亲说：“不知道，他半年没回家了。”从刘母家出来，贺小文说：“武小桃肯定和刘庆晨在一起，去镇上问问。”

贺小文手里拿着武小桃的照片，他在镇上打听到有户人家租出的房子里住着照片上的女人。他们在镇口等着了户主，他拿出照片给他们看，这对五十多的夫妻都说差不多。贺小文来到那个房门前，房门已经锁了，他说：“打开房门看看。”户主说：“只有一把钥匙，她带走了。”贺小文拿来椅子，他在门上的窗户往里看，他最终看到了妻子走时拿的那个包。

武小桃这时候正和刘庆晨在一起。他们坐在路边，看着安静的田野。刘庆晨说：“你打算怎么办？”武小桃说：“离婚，我也不会再见他。”刘庆晨说：“不知道他在记者面前说了什么，但他必定会歪曲事实，说对他有好处的话。”武小桃说：“你也想让我去见他？”刘庆晨说：“看看他都说些什么，你可以把他怎么不是人说出来，他毕竟伤害过你。”武小桃又回忆起那个黄昏，“我不想再见他了。”

贺小文破坏了铁锁，他进了房间。桌子上还有没收拾的碗筷，床上凌乱，一切都说明这里正有人住。贺小文拿起妻子的钱包，对着镜头说：“就是这个包，他离开时就拿这个包。”贺小文翻倒妻子的东西，他找了一打照片，一张张翻开看，说：“就是她，这男的是刘庆晨。”有几张类似的婚纱照让贺小文愤怒了，他说：“怎么会有这种照片，结婚照！”他看到一张照片上有一个两岁大的小孩，他说：“这也许是他们生的孩子。”出现的这种情况让贺小文心灰意冷，他不能接受妻子和别人又有了孩子，他愤怒地对着镜头说：“他们是在犯法，在重婚。”

贺小文带着希望而来失望而归，他回村后到了岳母家。他的岳母并不欢迎他，他问：“武小桃回家了没？”这个多次重复的问题让武的妈妈生气起来，她说：“你有什么资格问？”贺小文拿出了他拾到的照片，说：“你看看她都干了什么！”武的妈妈看了照片一时无语。贺小文说：“我去法院起诉她，她在重婚。”

在房间的武小桃听着贺小文的吵吵，听着他如噩梦一般的声音，几年前的那个黄昏就是这个声音把她推向绝境，让她受尽侮辱。她听着贺小文说要去法院起诉她，她更加愤怒。几年前的那个黄昏后的夜晚，她第一次出卖身体，接着她做了几个月的这种营生，最后和贺小文回到自己的家中。贺小文那时不肯出力，还有赌博的恶习，打工带着来的钱都输掉了，朋友借的钱也输光了。

武小桃从房间里出来，她站在房间门口，她的出现让贺小文无语了。后贺小文又愤怒起来，他逼近武小桃亮出那些照片，问这是怎么一回事。武的妈妈挡在前面，她说：“没什么好说的了，你快点走吧。”贺小文问：“你为什么离开？你不知道家里有你的孩子？”武小桃不说话，眼前的这个男人根本不知道自己错了，还把一切的过错都放在她身上。“我要离婚。”　她说。

“离就离，都这样了。”贺小文说。记者问：“你爱你的妻子吗？”贺小文说：“没看到这些照片前爱，现在不了。”武小桃觉得对这个男人说的任何一句话都是多余，她依着墙，长发遮住了脸，她现在的样子像极了几年前黄昏里的样子。

记者问：“你为什么要不辞而别走呢？你的丈夫一直在找你。”武小桃看了一下记者，她眼睛里充满委屈，眼泪流下来，“他不是我丈夫，他不是人。”

时间近黄昏，太阳把橙色的阳光照在玻璃窗上。武小桃回忆起那个黄昏，她站在街上拉客是如此绝望，此后几个月的生活又是多么不堪回首。第一夜她给刘庆晨说了少许的身世，对她充满同情的刘庆晨是她的同乡，她返乡后跟刘庆晨有了联系，现在他们是情人。记者又问：“你放着在的老公和孩子不管，去做破坏别人家庭的第三者，你觉得你的行为高尚吗？”

武小桃从来没想过自己的行为是否高尚，但他知道贺小文是绝对的无耻。贺小文说：“我没想到事情会这样，我找了这么久，有个信念就是找到她好好过日子。我现在勤奋的工作，我好好照顾孩子，但是没想到结果是这样的。”

武小桃抬起脸来，她擦着眼泪，她说：“我不爱他，结婚的时候就不爱。我们结婚是他威胁我，我哥哥结婚的时候他借给我家一笔钱，他提出和我结婚如果我不同意他就弄死我全家。”记者认真倾听，这是他完全没有掌握的信息。

“他不爱干活，平时打牌赌钱，他把我们带去的钱都输掉，在朋友那里借的钱也输掉，最后没饭吃了。

“没钱了，他就让我出去做小姐，用做小姐挣来的钱吃饭。”这时屋里没有了声音。贺小文想到这个也羞愧难当，这段记忆他没怎么想起过，他说：“那时候是一点办法都没有了。”

记者问：“你爱你的女人吗？”贺小文说：“那时候爱啊。”记者说：“你爱她会让她去做那种事？”贺小文沉默了。

记者接触这件事以来，是站在同情贺小文这个三十多岁的男人立场上的，但当武小桃说出自己没有爱情的婚姻以及她被丈夫逼迫卖淫的事实后，一切都发生了变化。他感到自己无法调解他们的恩怨，他们积怨太深，别人是无法了解武小桃所受的伤害的。记者最后奉劝他们：为了孩子，先别去离婚，停上几个月再说。记者的采访也便结束了。

贺小文做没做过和那个黄昏有关的恶梦呢？世界上有个道理，叫有罪必有罚，这谁都知道。

２００９年２月２７号手写一稿

2009年2月28日　打印二稿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