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平六岁时才被当工人的父亲从山区老家接回城里。那天几位院落里的小孩子一起在沙堆上玩游戏,拘束、木讷的纪平瞪大着眼睛新奇地在旁边观看着。正好有人提出过家家,像大人那样扮夫妻,当时因为女孩多于男孩,于是由女孩子来挑男孩,大胆的女孩率先将帅气、活泼的男孩给挑走了,轮到王艳她们三个女孩子来挑时,只剩下在旁边看热闹且满是土气的纪平。那两位女孩子都不肯挑纪平时,漂亮、聪慧的王艳竟毫不嫌弃地挑上纪平。从堆城堡到摆喜酒、入洞房,王艳与纪平很是默契,堆出来的城堡象模象样,做出来的菜式也有形有色,到了喝夫妻酒时,王艳还特意跑回家里拿来木制小酒杯,二人碰杯时,木讷的纪平一个劲的傻笑,那笑倒感染了王艳,王艳一脸纯洁地看着纪平,山里的孩子哪看到这火辣辣的眼光,顿时满脸徘红。此时院子里的小霸王楚雄不乐意了,上前就去踩王艳堆好的城堡,王艳看着好端端的城堡被人残踏,顿时伤心地哭了起来,一副委屈的样子,老实巴交的纪平也被这突来的举动给吓了一下。因为楚雄的父亲是单位文革头头,他爸爸在单位是耀武扬威,他自然也是称王称霸。楚雄其实早就想跟王艳一起扮夫妻过家家,但是游戏才开始他被痴呆的娟娟挑了过去,娟娟父亲是老实厚道的工人,母亲仍在农村,她的心目中楚雄家有权有势,因此她二话也没说就挑了楚雄。而楚雄恰恰又跟娟娟玩不好游戏,因为他一直留意着天生丽质的王艳。楚雄看见王艳与乡下土包子的纪平玩得那么开心,他心中满是妒忌。王艳哭得无助时便顿升怒火,欲上前找楚雄评理,哪知霸气十足的楚雄一恼火把王艳给推倒在地,被推倒在地上的王艳伤心地嚎哭起来。木讷憨厚的纪平想质疑楚雄为何欺服一位小女孩,但纪平上前还没来得及发话,楚雄就举手一拳重重地打在纪平的脸上。楚雄大纪平一岁,又是那块头块脑的魁梧体,而纪平却瘦小如柴。但是这位山里来的纪平被打后天生有股蛮劲和执拗,冲上去就与楚雄扭打一团。楚雄打着打着便没了力气,在支持不住时终于被纪平重重的摔在沙地上,发怒的纪平此时也像一头发猛的狮子了,对着楚雄一顿乱打,打得楚雄两眼冒金花,只得求饶。纪平放过了楚雄,刚才还是痛哭的王艳立马就破鼻为笑,笑着的王艳一脸灿烂,上前还拉着纪平的手。院子里的小孩子平进也受尽了楚雄的凌辱,见憨厚的纪平给大家出了口恶气,于是一齐跑过来参加他们俩人的扮夫妻游戏;王艳会心地笑着,脸上如云彩;纪平开心地笑,感觉还是那样憨厚……
童小无猜的一对小“夫妻”,很快就度过了十多年的学生时光,后来院子人增多了,过去的一排排平房拆了建起了一幢幢楼房,从此既便在一个院子但彼此间的交往却少了。再后来又各自参加了工作,王艳父母是干部,进了单位培养一下就是干部了,纪平父母是工人,进了工厂仍是当工人。
一晃眼纪平都二十三了,已长成结实小伙了。有一天,王艳的哥哥王民上纪平家聊天,王民又将纪平童年与王艳扮夫妻的事重提起来,纪平听了还是一个劲的傻笑,但王民却有些愤慨说:“那天老子不在,不然我会打扁他。”纪平听了,率直道:“父母要我们以人为善,若不是你妹哭成那样子打死我也不敢动手打人。不过,现在楚雄家也遭了报应,父子双入狱,老妈也疯了,所以恶有恶报一点也没错。”说者无意,听者却有心,细心的纪妈妈从未听过儿子跟王艳孩提时扮过夫妻,也许是天生的姻缘,纪妈妈这样想。才过几天,纪妈妈便寻机上王艳家去拉家常,并询问王艳妈妈王艳相好对象没,王艳妈还以为是纪妈妈要为女儿相对象,便说:我们王艳事业心强,当上单位的团委书记,工作忙压力大,她自己会处理个人问题的。纪妈妈并不死心,下了班有事没事就往王艳住的那幢楼去逛,有一天还真让她碰到了王艳,面对纪妈**关心,王艳表示,自己在读夜校,要过二年再说。纪妈妈碰了壁也不甘心,只得把情况跟儿子纪平说了,要纪平自己争取主动。那一夜,纪平的梦里出现的却是与王艳真正成为夫妻入洞房的那一幕……
从此纪平心还真有了些骚动,有事没事就主动上王民家去玩,而每次去都没有碰到王艳。皇天不负有心人,有一天晚上纪平刚从王艳家出来到楼梯口上遇到王艳,俩人打过招呼,眼前的王艳虽是出水芙蓉,但满嘴却是官腔,说什么纪平在政治上要进取,最好也去读下夜大,读了书出来会有出息的,不然当一世工人会没出路的。与王艳分手后,纪平一身颤抖,这好在还是孩童时的夫妻,不然……还是那句俗话说得好:凰配凰、凤配凤、耗子跟着老鼠学打洞。
几年后,王艳果然找了个干部家庭出生的干警成了婚,出嫁那天也很气派很热闹。而纪平不久也找了一位同厂的女工阿菊成了婚,从院子里搬了出来住进了单位用猪栏改建成的宿舍,过着艰苦而平淡的生活。
时光如棱,转眼纪平已过了不惑之年,正感到身上担子重的时候,单位突然又垮了,纪平夫妻双双成了下岗工人,为了养家糊口,纪平进了一家豪华小区物业管理公司做更夫,对外称是保安,其实就是每天值晚班的更夫。
一天很夜深的时候,一辆别致的小车停在b1栋的楼道口上,纪平警觉地走上前去,只见车里坐着一位身着入时的中年男子,满脸酒气,开着车厢灯,靠在驾驭椅上,就是不下车。纪平知道住户就是上帝的道理,便上前好心地问:“先生,我能帮你什么?”哪知醉汉正眼也不抬一下,训斥道:“这下面水这么深,你想害我,我又不会水性。”纪平一听就知道这人喝醉了酒,把湿地当成河水了,纪平正准备向他解释时,此时的醉汉已经拿起手机在挂电话了:“喂,我说姜所长,我是林局,我被困在麻雀岛上了,你叫手下派快艇来接我,快,一定要快……”中年人说完,便倒在位子上又睡着了。正当纪平不知所措时,从楼梯口走出一位贵妇人模样的人,纪平一定神才发现此人就是王艳,王艳只是用眼神与纪平打过抬呼,连忙走近车窗旁,推了推那醉汉,醉汉被推醒后,很是惊讶道:“老婆,怎么会是你,我不是叫了姜所来接我,他通知你了?”
“老林,你十次酒局九次醉,你叫我怎么说你……你刚才挂错了电话,我到窗台上一看就知道是你喝多了;你把电话都打到我的手机上,什么麻雀岛,你是回到小区咱们家门口了,这是假山的流水,地面有点湿你就看成河水了,你咋醉成这样子了?”
“你女人家懂什么?革命的酒要天天有,宁把肠胃喝个洞,不能让感情裂条缝……你不是老唠叨我们男人要有出息吗?我的事业就是喝酒……”王艳的老公振振有词道。王艳看着烂醉如泥的老公,只得把求救的目光投向纪平,纪平一见王艳那眼神,二话没说,从车上背起王艳的老公就直上楼,直背到了王艳的家里,纪平已是满头大汗了,而王艳却一心在候伺着他的老公。纪平只得知趣地悄悄离开了王艳的家,心中只有一种羡慕:这房子如皇宫,装修太气派了。
在小区做了保安快一年的时候,因为纪平肯干、老实,物业公司便把他调做收水电费的物管员,纪平上任第一次到王艳抄水、电费时,抬头就看见王艳家的客厅里悬挂着她老公的大头像并用黑纱布包到像框上,而此时的王艳一副憔悴像,纪平又不敢多问只是流露出生疑神色。王艳见纪平生疑的眼色,便悲切地说:“劝他少喝酒就是不听,结果这酒还真成了他夺命酒。其实,我们也没有逼过他,只是希望他多去奔点前途来养好家,不想……”
纪平安慰她说:人死是不能复生,关键还是你和孩子要过好以后的生活。王艳感叹道:“我容易吗?过去都做到工会副主[xi]了,这企业咋叫倒就倒了,我们做行政工作的又不好找工作,结果老林帮忙找了个事业单位,可在那里我又得从底层做起。我哪受得那个气……对了,纪平你的家庭呢?”
“我们哪能与你们当官的比,我们没有什么奢望,只要有三餐米饭吃就得了。”
“是啊,纪平,我常常在想,如是当初我答应与你成家,你猜想会是怎么样?”
纪平无言回答,只好默默去抄水、电表,然后悄悄告辞。纪平出来时就感到庆幸,若是当初他真找到王艳,她这么好强,这死去的还不知会不会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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