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天还没亮，女人就出发了，她从家里出来，现在已走了快一个小时了，不时有一些城里人在跑着步从她面前过去。这也就是城里人有这份心，要是在农村还不和我一样，在推车里装上新鲜的蔬菜，然后不知疲倦的拉着它们来到城里换几个过日子要用的钱。哦！再想下去就想到了农村和城市的差距了，这多么可怕，还是早点把菜卖了吧！家里还有一堆的农活等着我呢，快了，她在心里说，前面就是那坐小城了，这个农村来的女人加快了自己进城的步伐。

菜市场已经很热闹了，她推着车子朝里面挤去，她很小心，以防车子撞上什么人或者别人的贵重东西，遇上好说话的，道个歉也就过去了，要是遇上一些“愣神”（以敲诈为生的人），那麻烦就大了，赔上一车子菜也解决不了问题，他们还会给自己一些特殊的招呼呢，那些拳脚岂是我这老太婆受的住的。她艰难的走了五六分钟，也只进去到门口那长长通道的十多米的地方。

还是来晚了些，她在心里说。这时一个声音在叫她，声音很大，她也就顺着那声音用目光搜寻着，她看见了那些早到的商人因为有一个好地方摆推脸上堆着的得意笑容，她看见了那些和她一样正小心推着车朝前面挤的农村妇女，呵！她看见了一个孩子，他只有十岁吧，或许比这大一点，他正担着一担蔬菜朝前面挤着，她看见了那担子上一棵白菜从上面滚落下来，她刚要对那个孩子喊，一双大脚已把那棵菜给踩的稀乱了。

多好的白菜啊！她不禁为那棵白菜惋惜。她朝自己的车子上望去，生怕也有几棵菜掉了出来，她看到上面一棵棵棵白菜整齐的堆的很紧凑，绝不会发生落下来的事，她为自己早上的杰作高兴着，脸上露出了几丝不容察觉到的笑容。

终于从通道里出来了，里面的路就宽多了，场面不再拥挤了，她也不用再担心车子撞上什么，这个女人长长的舒了一口气，用那粗糙的手心抹了一把脸上的汗水。过了前面就到了卖蔬菜的地方了，她隐约看到了那里已经有些早起的城里人等在边上了，他们会和她一样的喜欢那些新鲜的白菜，他们会把她的菜全买走的。她这样想。

不知道今天的菜价怎么样？她立马想到了这个重要的问题。她现在就想知道今天市场的菜价是什么样的，那辆有些破旧的车子并没有因为上面装了过于沉重的蔬菜而行动缓慢，只见车子越走越快了。

她带着一丝忧虑也带着一丝幻想，终于把满满的一车菜顺利的拉到了蔬菜市场，她看到了那些早到的人们脸上并没有一丝笑容，今天绝不会有一个好价钱了，她这样认为，心也就沉到了海底，她看见了一个熟人，她把车拉到那个人面前去。

“刚才叫你，你没听见”那人对她说。

“听见了，只是找不到你，来迟了，今天市场上人真多啊！”

“可不是，现在已一市场的蔬菜了”。

她向整个市场看去，一堆堆的蔬菜把整个市场占的满满的，还有一些比她后来的人正拉着车从这边赶来呢。她转过头来，叹了口气，问站在她面前的熟人：“菜都什么价？”

“白菜二角，花菜一角，可怜辛苦了一季，这样的价钱连肥料钱都回不来！”那个人有气无力的对她说着，显得很无奈。

她连把菜从车上卸下来的力气也没有了，这样的价她怎么能够接受呢，她可是满怀希望的来到这里的啊！她又一次朝市场里面看去，回过头来，她对那个女人说：“我去那些饭店里转转吧，说不定她们会需要的，那可以多卖几个钱，然后她拉着车子朝市场的后门出去了。

（二）

太阳从东边升了起来，此时正暧暧的照着大地，城市的街道上人越来越多了，他们悠闲的走进他们中意的饭店去，点几个小菜，再倒上一杯白酒在享受着他们的美餐。

建材城的边上一家饭店的生意更是好的让老板笑得合不扰嘴，他不停的在朝厨房里做菜的厨师喊着：“快点上菜，客人都还有事呢，你们做什么的，花那么多钱请你们来吃素的（当地称那些拿钱不做活的人为吃素）”。那间飘出油烟味的屋子里只听见大勺撞击着铁锅的声音，让这个早晨更热闹了。

女人出现了，只见她的车上依然满满的，看来这一大早她并没有卖出去什么，她在饭店门口停了下来，放下车架来到店门口朝里面张望着，那个腆着肚子的老板刚从厨房里溜了出来，正在为他训斥厨师们而他们不敢说什么而得意着。他看见了站在门口的女人，他脸上的笑更显得生动了，他客气的招呼她进去。

只是，在他看清了女人的打扮后，脸上的笑突然不见了，他生硬的问她做什么。同样先前还以为能在这里做成一笔生意的她马上失望了，整个早上诸如这个男人脸上的表情她看得太多了，以至看到这张写着鄙夷的男人的脸时她都有些反胃了，但她还是强作欢笑的有些讨好的问那个男人“这里需要一些新鲜的蔬菜吗？”她把新鲜两个字有意说的很重，那个男人显然是因为她不是来吃饭的而不高兴了，大声对女人喊：“去，去。卖菜去市场上去”，然后就做驱逐状。

女人有些尴尬的朝外面退去，只是她又转过身说：“你要的话，可以便宜点”，只是那个男人已转进了厨房，听不见她那苍老而带有些哀求的话了。

女人在太阳下显得疲惫了，她的双腿已经有些不听使唤了，在路边的花台上休息了几分钟后，她又拉着她那装满新鲜蔬菜的车子出发了。整个早上，已不知道她走进了几家饭店，又怏怏的退了出来，然后向另一条街拐进去。

现在来到的这条街比先前建村城冷清多了，街上也有几家装饰豪华的饭店，只是在这里她同样没有好运。站在太阳下她有些后悔从菜市场出来，她甚至想再把车子拉到里面去，她想到了市场里面那堆成山的菜，她又停住了。

一大早的折腾早已让得饿的发慌了，她忍着。菜可比不了人，这样的太阳到了中午菜就全蔫了，再想卖出去就更难了，她现在已经是一头不知累的牛了，还有一条街没去过，她心里又燃起了一丝希望，她赶紧拉上车从那里赶去。

一辆自行车“嘎”的一声在她的身旁停了下来。发生什么事了，我可什么也没卖出去啊！她首先想到了那些“愣神”，但愿不是他们，她祈祷着。她呆在了原地，她都不敢抬头去看了。她心里慌乱了，但她还是用她那有些怯懦的目光朝那个站在她面前的人看去，站在她面前的是一个中年妇人，妇女穿得很体面，有着城市妇女的形象和气质，这一看让她放心不少，她长吁了口气，才大起胆子问那个妇女要不要点白菜，妇女用清脆的声音对她说：要的多，便宜吗？”。

听到这样说，她简直高兴极了，就怕妇女马上会后悔然后离开她似的赶紧说：“那是一定的”，此时她的脸上又出现了一丝久违的笑来，让人觉得很亲切。

让她更意外的是妇女竟然把她的菜全要了，而且是三角一斤，这一早的折腾总算没有白费，她愉快地问妇女要不要给她送去，妇女说你把菜就卸到那棵树下吧，我自己找车来拉走。她赶紧应承着就一棵棵的把菜从车上卸。她的手停住了，她看见了一早的大太阳把最上面一层菜烤的有些蔫黄了，她不能向这个帮助自己的妇女再要三角一斤了，她说：“菜都黄了，我再给你便宜点吧，就收你二角五分好了”。那妇女并没有拒绝，淡然的接受了。下完菜从妇女手中接过钱道谢后，她就轻快的拉着空空的车子朝城外的家赶去，她的心情格外舒畅，走在回家的路上她看到了那蓝蓝的天，她听到了小河里那悦耳的流水声，还有欢快的鸟叫声更是让她高兴了，她甚至唱起了多年前唱过的乡村小调。

（三）

就在刚刚卖菜的地方一个男人从一幢屋子后面转了出来，向女人离去的方向看了看，然后径直来到了那个买菜的妇女旁边，有些生涩的笑了笑，那妇女也还以男人一个微笑。

“你很伟大”，女人停了下又接着说：“只是你应该让她好好休息，让她在最后的日子里好好享受”。

男人把头低得沉沉的，目光看着光滑的地面。在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后他控制不住的说了起来，这些话好象压抑他很久了。他声音有些凄楚地说：“我对她讲过很多次，让她好好休息，她却不理会，她是知道自己的病情的，孩子已上高中了，那是她全部的希望啊！她说再苦也要让孩子把大学读完，只是她可能见不到孩子毕业那一天了，但她依然在为孩子付出着，她说她为了孩子做什么事都是快乐而满足的。这些——我又有什么办法呢？她早起出来卖菜，我只有在她后面跟随着，我怕出什么意外，她还没吃上饭呢，现在都什么时候了，叫我怎么不难过呢”说到这里，男人停了下来，手在口袋里摸索着，又很失望的把手拿了出来。

“你在找什么，是烟吗？”妇女问。

男人点了点头，然后打趣自己说：“已经戒了，你看我——”

“要不去我家里抽去吧，屋里有着呢”妇女说。

“不了，我该走了。谢谢你，张老师，小斌不好好学习你通知我下，让你操心了”。男人看了看那堆蔫黄的白菜，又对妇女说；“钱我明天给你送来。”

正午的太阳烤的让人有些受不了，街上已没有什么人了，男人去市场上找了一个卖猪菜的人来到那棵树下。很快，地上一堆的菜就被那个人装上车拉走了。

（四）

家里，女人对男人说：“今天市场上菜真多，小文他妈卖的菜才二角一斤”。

“那昨家的呢？”男人抽着烟筒问女人。

“价钱太低我就就拉到饭店里，只是一斤也没卖出去，后来在街上遇到一个好女人，她把一车菜全要了，每斤二角五分呢。”女人得意的说着。

“那个女人真好”

“我也这样想”女人说着就去给男人热饭了——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