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烟雨人 ▷

猴女龚尔思笑

发表于-2009年02月27日 下午4:55评论-1条

虎泽县玉米岭有一家农户姓者,一家三口,除了种田种地外,利用这里猴子多的优势,专门给省内外的动物园捕捉观赏猴。这里是中缅交界的边缘地带,以前猴子多得令人讨厌。特别是包谷成熟的季节,几亩丰收在望的玉米,可以被它们毁于一夜。曾经很长一段时间,消灭猴子是这个地方保护农业的重要手段,所以捕猴技术也极其发达和先进。他们的方法也很简单:做一个木笼子,最好是方形的,进门处要比猴子高,里面放些玉米棒子,安一道可以由人遥控的门,等猴子进去之后,让门一落下,就得手了,然后连同木笼子一同送动物园。由于开垦的土地渐多,森林渐少,猴子也成了保护动物,这才规定不能随便捕杀猴子。

1980年初夏季节的黄昏,夕阳照得满山的玉米林绿光闪耀。者大爷躲在一人高的玉米林里,看见六只猴子进了木笼。他欣喜万分,这可是近三年来的特大丰收。者大爷把手里的绳子轻轻一松,木门“咚”的一声落下了。六只猴子在里面惊叫摇撼,当然都无济于事。者大爷正在喜笑颜开的盘算,可以给哪几个动物园送去。

正在这时,忽然从玉米林里蹿出一只大猴子,有大人一般高,头上的杂色毛直披到屁股以下,长手长腿,竟然腰上还拴着树叶裙,直着身子飞跑,那速度真如光飞电闪,者大爷狩猎四十余年,可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猴子,他先是惊得不知所措。谁知这猴子到了笼子边,里面的猴子一片啼叫,那只大猴子竟然像人一样,轻轻提起了笼子的木门,六只猴子立即奔窜而去。那大猴子却东张西望,似乎还在寻找什么东西。

者大爷估计,这可能就是报纸上经常炒得火热的野人,如果能够生擒活捉,那可是对科学研究的巨大贡献。他想着,弯腰出林,悄悄进屋,取来硬弓,搭上药箭,见那只猴子,正在隐入玉米林,还能看见高大的背影。者大爷瞄准腿肚就是一箭,大猴子应弦而倒。这种药箭是特为捕捉猛兽用的,不管什么动物,三秒钟内就能麻醉,两小时后才能苏醒。者老汉喊来了儿子者春光,两人向前一看,一个怪兽倒在玉米林中,他们拖出来一看,都大吃一惊,这是一种雌性动物,腰上围着树叶裙,头颈躯干四肢和人完全一样,虽然浑身长毛,但是两个圆圆的ru*房,还有生殖器官,和人的竟没有区别。者春光用手一比量,竟然有一米六五高,和自己的个头差不多。他们又高兴,又疑惑,抬回家放在阶沿上,者大娘也来看了,说:“真像是一个女人。该不会是又遇见白毛女这样的事了吧?”他们马上拔出药箭,洗净伤口,上药包扎好,抬去关进了笼子里,准备明天送动物园,让专家门去研究。

者春光是1972年的高中毕业生,他总觉得这只动物不比寻常,过了两个小时,估计药性要过了,他就去笼子边看,只见笼子里的动物还在半昏迷状态,不时又叫一声,虽然模糊,但者春光听来,就像是在叫“哥哥”、“好痛啊”。者春光立即跑进屋告诉父母亲:“很可能是一个人,我听见叫声,好像是‘哥哥’‘好痛啊’。除了人,别的动物别想发出这样复杂的语音。”老两口一听,也来到笼子边看。笼子里又发出了“不”、

“水”、“赵晓兰”这样杂乱的叫声。

者春光仔细观察后说:“天啦,这可能是我的同学赵晓兰。她毒死了自己的哥哥,后来在被押送到县人保组的途中,押解的两个民兵跌死在落水洞中,她一个人却失踪了,这是10年前的事了。”者大爷说:“快,拿解药和水来。”者春光立即进屋倒水和药,装在一个长长的斜口竹筒里,伸进笼子对着嘴慢慢喂。一会儿,笼中物翻了个身又睡着了。者大爷说:“老虎要两小时才能醒,如果真是人,要四小时才能醒。”

者春光说:“肯定是人,我给她盖一床被子,我们箐子上,晚上冷。”者大娘说:“好。”者春光进屋抱来一床棉被,打开笼子,盖在身上,还在头下放了枕头。者春光又借着手电筒的光,认真研究笼中人,虽然骨瘦如柴,浑身长毛,但脸形,还多少留存着当年赵晓兰的痕迹。“这肯定是赵晓兰!”者春光自言自语的说。他不再睡觉,就守在笼子旁边。到要天亮时,只听笼子里大吼:“放我出去!”“放我出去!”

者春光低声问:“你是赵晓兰?”笼中人先是一愣,把者春光看了一眼,说:“什么大兰小兰,我是猴女。快放我出去!”者春光说:“我是者春光,我们是同学,听见你出了事,我还特地到你家里去打听过,听见你失了踪,我在大森林里找了三个月,你要相信我,因为你死活不明,我至今还没有下决心结婚哩。”者春光边打开木笼边说:“晓兰,你受苦了,不要怕,就在我这里住下。”谁知笼子刚打开,笼中人钻出笼子,拔腿就跑,可是因为腿肚上箭伤很深,跑出院子就仆倒在玉米地里了。者大爷和者大娘也赶了出来。者大娘上前去扶起她说:“春光天天念着你,说没有你的消息以前,决不结婚,现在,他还是光棍儿一条。你要相信我们。”者春光说:“晓兰,我能理解你,你如果不嫌弃,这就是你的家。”猴女呆了半晌,忽然嚎啕大哭起来。那哭声之凄惨,之悲怆,之激烈,远胜过王昭君的马上琵琶、蔡文姬的塞外胡笳,听见的人,就好比只身处在惊涛骇浪中、狂风暴雨里,不能不泪珠滚滚而下。这时一群猴子扑了上来,向者家一家三口发起进攻,抓、咬、摇、踢,无所不为。晓兰喊了三声“住!住!住!”猴子就停止了动手。晓兰把猴子叫到一边,给它们比划了好一阵,这些猴子才很不情愿的离开了。者家的人把晓兰扶进屋,先热水洗澡,然后给她找来衣服穿上。

赵晓兰是者春光高中时的同班同学,那是1970年,她只有十八岁,虽然穿着朴素,但那颀长的身材,粗黑的辫子,浓黑的修眉,水晶般的眼睛,嫩白的瓜子脸,薄薄的红嘴皮,整齐的细米牙,方正的下巴,丰满的胸部,粗壮的腿脚,是他心目中的校花,他鼓足了勇气才给她写了封字斟句酌的求爱信,还没有收到她的回信,就听说她毒死亲哥哥,在押送的路上,连两个民兵,一起失踪。开始人们都认为是遇着了虎豹群,被吃掉了。后来者春光和父亲、同学,在森林里寻找了半个月,先找着了三人吃了饭的空竹盒,后在落水洞里找到了两个民兵跌得稀烂的尸骨,却没有发现赵晓兰的踪迹。者春光总觉得赵晓兰还在人间。后来人们给他介绍过五个对象,他都觉得远不如赵晓兰,没有同意。而这时眼前的赵晓兰瘦高个儿,披着稀疏的黑白相间的长发,脸上骨多肉少,颧骨高高耸起,已经接近猴子的长相了。者大妈立即去给她下了一大碗面。赵晓兰狼吞虎咽的吃起来。吃完以后,者春光问:“晓兰,10年前我写给你的信看了吗?”“看了,但我没有回信。”“为什么?”赵晓兰没有回答。她难以启齿,而且她下了决心,这个秘密,必须永远埋在心里。

原来,晓兰住在离这里80多里的大芒果乡,1953年境外残匪偷袭这个乡时,把她的父母都杀害了。晓兰当时只有一岁,她的哥哥晓松只有六岁,两姊妹相依为命,在政府和乡亲们的帮助下一天天长大。赵晓松长到23岁,因为家里穷,加上从小缺少父母教管,又没有上过学,修养很差,哪家姑娘都看不上他。他懂了人事,就打妹妹的主意,经常趁妹妹熟睡之机,偷摸ru*房和下体。妹妹发觉后,打了他两个耳光,他竟提出要和晓兰结婚。晓兰已经读高中了,哪里会同意这样荒唐的要求。赵晓松在一个雷雨交加的夜晚,强j*了晓兰,自此以后,夜夜强迫她同床睡。晓兰怕肚子大了,成为天下丑闻,于是买回老鼠药,下在饭里,毒死了哥哥。

对于家里的这种丑事,晓兰是宁死也不说的。“我也记不起原因。”这时她用这样的话回答者春光。“那你为什么要毒死你的哥哥?”晓兰说:“这件事谁也不许再问!”春光说:“我能理解。两个民兵怎么会都跌死在落水洞里,是怎么回事?”“这个,我可以讲给你们听。”春光一家人都坐下听。

“他们把我押到公社关了两天,问我,我什么也不说,又派了两个民兵押我到县人保组。这两个人,我都不认识,一个瘦高,一个矮一点,高的一个背一个舂袋,矮的一个背一杆枪。公社到县城有一百二十多里山路。走了三个多小时,他们把我带进了森林里一座很高的山峰上。我没有到过那个地方,我一看,是山头上一个圆形的坝子,圆坝四周是密不透风的松树,藤蔓。圆坝里是一人深的草,他们把我押到里面后,就把草踩平了一块,让我坐下,给我解开了绳子,并拿出舂袋里装的干粮吃起来,也给了我半竹盒饭。我的手都麻了,无法端饭盒。”

“高个子边吃饭边说:‘赵晓兰,杀了人要抵命,你知道不?’‘知道。’‘为了你,让我们吃这冷饭,该不该慰劳慰劳我们?’我说:‘我一个犯人,拿什么慰劳你们?’那个矮一点的用手指了指我的下身。我明白了他们不安好心,就说:‘不。’‘你长得这么俊俏,马上就要被枪毙了,多可惜,让我们玩玩,你也舒服,有什么不好?’高个子说。矮个子说:‘先和你商量,是看得起你,不要狗戴帽子不受人尊敬。’我说:“我犯了法,该怎么处治,有政府。想那些事,没门。”我活动了一会儿手,可以吃饭了,也顺手折了两根草茎作筷子,吃起饭来,他们两人吃了饭,小声说了些什么,见我也把饭吃完了,矮个子就对我说:‘马上就要死的人了,听话,大家好耍。这深山老林的,我们来硬的,人不知鬼不觉,你也没有办法,你放聪明点,免得大家不好看。’不想办法,他们一定会照他们说的做的,我想好了逃跑的主意,春光知道,我可是长跑运动员啊,就说:‘让我先方便一下再商量。’我打的主意是甩掉他们,我自己到人保组去投案自首。”

“谁知我才跑出十几步,就被他们发现了,两个人高喊着“站住”,向我追来。我飞快的向林子里逃去,可能跑了一里多路,谁知脚下竟是一个大溶洞,幸喜我发觉早,抓住了一根藤子才没有跌下去。因为弄不清地况,不敢迈步,我只好站在洞口,我见他向我猛扑过来,急得说不出话来,只顾向他们摆手,他们抓我心切,根本没有想过我想说什么,高个子想从我的后面包抄过来,一步就跨进了洞里,他抓洞口的草,草也连根拔起,往洞里飞落;矮个子跳过来想去拉他,站脚未稳,一下抓着了我的背,我们一同跌了下去。”“好险”者大爷说,“我也进了那个落水洞,有80多米深,幸喜有矮个子在前面当你的垫背,不然,你也只能跌成肉饼子。”者春光说:“我们用了十几根龙舌兰绳子才下到了底,那两个民兵,高的在西,矮的在东,头都稀烂,腰也断成了几节,枪还是好的。你怎么会出得去?”

晓兰说:“等我醒过来时,睁开眼一看,满眼都是毛绒绒的东西,什么?我定睛一看,都是猴子。它们围着我,静静的,一动不动,一声不吭。我清醒了,只是头还很痛,我想起了发生的一切,身上还有血迹,我的头上还有沾乎乎的白色的东西,可能是脑髓,但肯定不是我的。我想起了,矮的那个虽然拉了我一把,但他在前,我在后,落下去正好应该在他的身上,这可能是我没有跌碎的原因。我当时一点也不敢动,只是睁开了眼,向上看着,头上只是无边无际的岩壁,我想,我掉下去的地方既然是个洞,我往上看,应该看得见天。现在只能看见岩壁,可见我已经被猴子移动了地方。猴子会对我怎么样,很难断定。我于是小距离的伸了伸手,猴子顿时大叫起来,听那声音,既可理解为惊奇,也可理解为欢呼;听叫声,不知有多少猴子。停了一会儿,我又动了动脚,一样的引起了猴群的喊叫。我侧眼往右边看,一只硕大的公猴蹲在我的旁边注视着我。再看我的左边,堆着香蕉、芒果、马南干、包谷、红薯。旁边的大公猴两眼直盯着我的眼睛,然后拿起一包香蕉连皮儿向我的嘴里塞,我伸手接住,撕了皮子,吃起来,四边的猴子们都欢呼蹦跳起来。大公猴又塞给我一个芒果,我也撕掉皮子慢慢吃起来,我想坐起来,但头疼得厉害,我活动了一下手脚,似乎并没有损伤,估计我是头朝下落进洞去的,有那矮一点的垫着,所以伤得不重。我感觉到猴子们似乎并没有恶意。如果它们想吃掉我,我人事不省的时候,早就被撕得粉碎了。我现在的具体位置虽不清楚,但移动了位置是可以肯定的,它们为什么要把我抬走?猴子的心思,我当然无法明白。我于是慢慢伸出手去,抚摸大公猴的头和背,那只猴子竟然移过身子,偎依在我的身边。

一会儿,这只大公猴一声呼啸,猴子们都潮水般的向下面涌去。只有一只大肚子母猴守在我的身边。又过了很久,它们又叫叫嚷嚷的回来了,还带了不少吃的东西,放在我身边。看它们就这样来来去去的几十回,我能够站起来了,我想要搞清楚我处在什么位置,我慢慢站了起来,头差不多要顶着岩顶了。我这才看清,这是一个巨大的溶洞,我现在住在最高的一个坑洞里,十来米外是一个斜坡,坡下有潺潺流水,斜坡下面的空间有一个礼堂那么大。洞口离水不远,里面阳光充足。我必须搞清这个地方安不安全,他们为了找我会不会来搜山呢?我慢慢的往下移动,大母猴惊叫着紧跟在我身后。我蹲下去抚摸它的头和肚子,它就张惶的看着我。

脚下根本没有路,只能自己找可以下脚的地方。我好不容易才到了水边,看来,这是一条阴河,源头就在我刚才睡的那个岩石下,水很清似乎很深,有细鳞鱼在缓缓游动,见了我也没有害怕的样子。流水只有三四米宽,两岸都是鹅卵石,大的有一条牛大,小的一把能抓几个。我很渴,先洗了手,洗干净了头上身上的血迹,然后用手捧水喝。母猴见了,很惊奇的望着我,也学着用手取水,可只能两手空空,我于是捧了一捧水,让它喝,它低着头喝光了。我慢慢的走向洞口,母猴紧紧跟随,并抓住了我的腿,大叫起来。太阳离山只有几十丈高,正照着洞口,圆溜溜的挂在残缺的碧蓝的天幕上,我无法辨别是上午还是下午。看得见的都是重重叠叠的山峰和无边的林海。猴子见我还要向前走,就更大声地嚎叫着,紧紧抓住我,原来已经到了尽头,下面是削壁万仞,飞瀑千尺,群峰点点,猛林堆堆。我吓得回头走了两步。根据这里的山形水势,我无法判断自己正置身何处,我很奇怪,这里决不是我跌下去的那个洞。”者大爷说:“那种落水洞,洞里还有洞,有的不止一个出口,甚至可以通到几百里以外哩。我们去搜的时候,也没有敢深入。”

者大娘说:“不要打岔,等赵晓兰讲。”赵晓兰喝了一口水,说:“我很诧异,这样陡峭的洞口,猴子们怎样出入呢?”那只母猴似乎明白了我的意思,嚎叫着回头走了几步,纵身跳上了一个巨大的石墩,我也爬上去了,一看,石墩后又有一个山洞,猴子先进入洞中,我也跟了上去,洞开始还亮,越走越黑,但感觉得出,非常干燥,路是斜斜的向上的。又转了好几个弯,又看见亮光了,我抬头往上看,一条长长的通道直通山顶,已经能看见面盆大的一片云天了。但洞极窄小,只能学着猴子爬行,又爬行了十几米,洞口越走越大,路越来越陡,渐渐的变成了笔直,我脚登石缝,手扶石壁,头伸出了洞口,见洞口有一株巨大的红木树。有一只小公猴守在洞口,对着我咆哮。母猴也挡住我,呲牙咧嘴怪叫,看来,它们的意思是,不准我出去,看来,它们担负着看管我的责任。我只得下来,走回头路。我一往回走,母猴又顺从地跟我走了。”

者春光说:“那个大公猴就是猴王,那两只猴子可能都是在执行它的命令。”

赵晓兰说:“回到住的地方,我才发现,这无疑是这个巢窝的最佳位置。高爽、平坦、干燥、光亮——正对洞口,这时,我可以断定是下午,因为太阳更挨近树梢了,照得洞里一片光明。猴群都陆续回洞了,不少猴子手里都带有吃的东西,玉米棒,野芭蕉,山楂、猕猴桃,鱼,梨、野苹果,还有一个抱个大南瓜。它们你追我赶、闹闹嚷嚷进洞后,都小心翼翼的望着我,把吃的东西放在我身边。那只大公猴跳到我对面坐好,嘻嘻地望着我,得很友好。我就把地下堆的包谷拾起一个,递给它,它伸手接过,低低的叫了几声,似乎是在表示感谢,然后撕掉壳子就吃起来。吃了一会儿,它就抓起一个红薯塞给我。我说了声‘谢谢’——我读过一篇文章,说的是一个中国劳工在日本躲进深山后,十几年后发现他时,他已经不会说话了,所以,我坚持和它们说人话。我拾起包谷壳在红薯的皮上擦了擦说:‘要讲卫生。’也吃起来。趁着太阳的余光,我数了数,一共有四十七只猴子,分成 8堆休息,大多五六只一堆,每堆只有一两只公猴,最大最精神的公猴就数我面前的这一只,有健壮的十岁小儿那么高大,毛黑褐色,又粗又长又密,四肢粗壮有力,眼睛炯炯有神,屁股上的红疤特别大,尾巴很粗很长。洞里有五只母猴在给小猴喂奶。

“夜幕降临了,浓浓的黑暗像波浪一样的一阵一阵涌入洞中,把一切都抹煞得干干净净。我先是坐,坐够了又躺一下,反正都是在硬硬的石头上,好在天还不冷,穿着衣服也还勉强过得去。晚上哪里睡得着,好想我的家啊,那条花狗,听见我的声音,就会向我奔来,一个劲的摇尾巴,现在谁来喂你呢?还有两只小猪,听见我的脚步响,就会咕咕叫着,迎接我投去的猪草,现在,谁在喂你们呢?还有两只母鸡,经常‘咯咯咯’的在我的脚边转,哥哥死了,我走了,谁来照顾你们呢?还有门外的小路,茂密的竹林,后边山脚下,父母的坟,我这一辈子,还有机会去看看吗?那种想念的心情呀,没有经过的人一定体会不出,真是一浪一浪的涌来,连心也在疼,泪不住的流,直想大吼大叫,把天叫塌,把地叫垮。”

晓兰想得最多的其实是她的哥,究竟怪哥还是怪她?她有时很后悔,不和哥哥计较,后来的一切都不会发生,但是,那样,我还算人吗?哥哥该死,如果有在天之灵,爸爸、妈妈会责备我还是责备哥哥?这些她都不能讲。

停了片刻,喝了点水,她又说:“我想起了白毛女,可是她还有她的大春哥来救她,我呢?谁能救得了我?一个杀人犯,躲在猴群里也许算是最好的归宿了。不知哪只猴子发出了一声怪叫,所有的猴子都跟着叫起来,那声音,好凄厉、阴惨,听了叫人心碎,也许那只猴子是做了个噩梦吧?”

晓兰说,“过了半个多月,我的身体逐渐恢复了,虽然吃的都是生冷,逐渐也习惯了。一天,我跟着猴群攀着红木树枝第一次爬到了洞子的外面,这是一座卓立的孤峰,中间稍平,满山都是松树杂草。往四周看去,满目都是崇山峻岭,轻盈的云雾在翠峰和绿树梢飘移,老鹰在天空盘旋。红润柔亮的太阳大如磨盘,就挂在对面山上。真是天地悠悠,人生如寄,人是多么的渺小和可怜啊。我看太阳很好,就拔下草晒起,以备冬天铺垫和当被盖用。猴子们见我拔,也学着我的样子拔草。我东南西北四个方向都走了,没有明显的路可走,只有顺着东边的稍缓的崖壁,扶树攀藤才有可能下山去。我真不明白猴子们是怎么把我弄到这个山洞里来的。”

者大爷说:我估计,你就在你们跌下去的那个落水洞的岔洞里,猴子的记性可好哩。”者大娘说:“听赵姑娘接着摆。”

“那一天,猴子们在山上晒了一会儿太阳,互相捉了一会儿虱子,大公猴一声啸叫,猴子们就沿着东边的崖壁吊树攀藤而下,立即山下的林子里涌起一阵波浪,波浪缓缓的向远处涌去,慢慢消失在林海中。大约是它们对我已放心了,一个猴子也没有留下来。我一个人就在山上扯草晒,预备我和猴子们过冬的垫子被子。到太阳要落山的时候,它们又像潮水一样的涌回来,并带回来一些吃的。我又把能晒干的,比如玉米,核桃、花生,尽量晒一些在那里,因为冬天,是不好找食物的。晒干了一些草,我就抱进洞去,晚上我就睡在草上,猴子们都不愿意在身下垫东西。我看猴子们下山经常要从这棵树跳到那棵树,我也学着它们的样子,天天练吊树攀藤,不知道过了多久,我逐渐也能和它们一样上树,能从这棵树跃到那棵树了。我的身上开始长毛,衣服已经成了渣,一穿就是一个洞,我只好用藤子拴在腰上遮羞。我经常就在阴河里洗澡,照照自己的长相,真的有点像猴子了。我的手也变得更长更有力了。”

“猴子的世界也不平静,有一年的春天,一只长大的大公猴向猴王挑战,从山上打到山下,又从山下打到山上,猴王的眼也打瞎了一只,上肢也受了伤,背上的毛也撕掉了,鲜血淋漓,那只年青的公猴代替了猴王的位置,猴王孤零零的走了,临走时,它还想来向我告别,刚偎依在我的身旁,新猴王就咆哮着向它发起进攻,它只好一步三回头的走了。猴子也活不了多长,每到雪花飘飞的时候,总要死几只猴子。死在洞里的,猴王就命令猴子们拖去扔到瀑流中去,死到洞外的,死在哪里就在哪里,不几天就会被别的动物吃掉。我也不知过了多少年,我进去时的那些猴子,已经死来只剩下12只了,这支猴群,现在有84只。”

者大娘说:“我看猴子都很听你的话嘛,刚才不是你招呼住了,我们一家人可都完了。”

晓兰说:“我和猴子们熟悉之后,我就有意的对它们进行训练。因为冬天,经常遭到虎豹的袭击。在我们经常去的地方,到处我都藏得有木棒,遇见危险的时候,我就挥棒向前,猴子们就跟着冲锋。我教他们如何顺手抓工具,比如石块,木棍子。如何逃生,除了爬树以外,还可以跳到水里,钻进狭窄的洞里。猴子遇到危险,以前都只知道惊叫,同伴被抓住了,也不会向前去营救。我训练它们敢打敢拼,从虎口里抢出过小猴,打死

过咬一个大母猴的金钱豹,打死过巨蟒。现在,森林里,没有什么动物敢和我们这支猴群为敌。”者春光问:“你这次下山跑这么远来干啥?”

晓兰说:“眼看今年的秋天要过去了,我得找到一个人家弄衣服穿。长期这样,人不人,猴不猴的自己也觉得不好。于是我下了山,我一下山猴群就跟着我跑,我知道,越接近人的地方,对猴子来说越危险,下扣子的,放木笼的,设陷坑的,安窝弓的,到处都是。我到了前面的森林里,就趁大家不注意钻进了包谷林,谁知那六只猴子被你们关进了木笼,我当然要去救它们。”

者春光说:“我这里山深壑险,一年也难得来一个人,你就在我这里养伤,伤好了,就,我们就结婚,帮我捉猴子,一辈子吃穿不用愁。”赵晓兰说:“这些猴子都是我的兄弟姊妹,我的生命也是它们给的。不能伤害它们。它们以后肯定还会来看我,你可以在森林边上搭一些棚子,让它们避避风雨。”

者春光听她的回答避开了结婚的事儿,就说:“你就安心住在这里,我们成家好吗?”赵晓兰说:“我这样人不人,猴不猴的,我好意思嫁给你吗?再说,我是杀人犯,人保组知道了,又只有进监狱,你娶我,不是自讨罪受吗?”

者春光说:“那都是混乱年代出的事儿,现在改革开放了,对文化大革命都彻底否定了。”赵晓兰很惊奇地问:“毛主[xi]会同意呀?”者春光给她讲了这十年中的变化后说:“在我的心目中,你还是十年前的赵晓兰,美丽、善良,我相信毒死你的哥哥一定有你的原因,你不是忘恩负义的人,也不是易于冲动的人,我相信你,这不是你的错。为了避免麻烦,你可就改名为‘晨君’好了,晨就是晓,兰为花中四君子之一。我们去向公安局报告,就说你是从缅甸偷渡过来的华侨,你这个样子也有些像。”

晓兰说:“没有这个必要,就说我是猴女算了,我五岁被蟒吞了父母,被狼叼在口里,是猴子救了我,把我养大的,他们谁也把我问不穷,捉住我的经过,你们就照实说好了。”

者家真的在森林边上建起了十几个棚子,经常有一群一群的猴子来看望赵晓兰。者家从此不再做捕猴的生意,而是把这里开辟成了猴子观赏园。

者家捕获猴女并娶为妻子的消息,一传十,十传百,传遍了附近的市县,来参观访问的络绎不绝。这里因为山高路险,交通不便,者家于是修楼盖屋,提供食宿。猴女除了给游客讲她的经历外,就领着大家和猴子们玩耍。游客们看见她和猴子们的亲热劲儿,对她的身世都深信不疑。现在,者家已经成了当地首富,服务员都请了24名。不过,猴女的猴相越来越少,身上的毛已经褪尽,头发已变成了黑色,肌肤一丰满,颧骨也不高了。逐渐的,游客们说猴女已经名不符实,称美女才更为恰当。不过她和猴子的亲密关系,可一直是众口皆碑的。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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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编辑点评 ☆
一泓清水点评:

虽然历经苦难,全靠猴群的接纳才得以生存,又因为一份难得的真爱,最终苦尽甘来,永远难忘的是那段情、那份爱。文笔朴实,脉络清晰紧凑,情节跌宕。写得不错,推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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龚尔思笑-评论

感谢一泓清水编辑点评推荐!敬祝安好!at:2009年02月28日 下午4:4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