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风起了，桃枝交错间已纷纷落下粉色一片。远方连绵的山峦和那条泛着银色光辉的幽河，在他的眼中渐渐凝固。他斜依桃树，静静等待着。

正如没有人知道自己明天会做什么样的梦一样，他不知道自己在等什么。仇恨，杀戮，或者，爱情。

他甚至想过，有人会突然出现，然后立刻杀了他。这样他就可以不再流浪，不再逃避。这种想法不但可笑，而且荒谬。当然，于他而言如此。

江湖中人有很多种朋友，狐朋狗友，酒肉朋友，生死挚交。他也有一个朋友，一个不能归于前面三种的朋友。此刻，他突然很想这个朋友，花如令。

元宵佳节之时，灯火万家之景。落凤城一派繁华之象，人们络绎不绝地走过青石桥，孩子们手中握着冰糖葫芦笑得可爱。花如令站在仙乡居顶楼，冷冷地看着这一切，却没有半点欢乐的样子。

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乐事谁家院？他低吟这一句，转过头看着身后的画像。面容清瘦的女子有着清澈似水的眼睛，她紫色的裙衫上绣着一只蝴蝶。花如令的目光缓缓移动着，却不由自主地停在画中女子腰间的蝴蝶玉佩上。

紫娟，你等到他了么？花如令冷漠的眼睛忽然变得朦胧，就像，儿时的江南，那个无名的小镇的雾。

两个男孩，一个女孩。七八岁的稚嫩语调里，一个稍大的男孩问一起骑竹马的女孩，紫娟，等你长大了，你可以嫁给我吗？女孩转过头问另一个男孩，小墨哥哥，我可以嫁给花哥哥吗？这个男孩看了看女孩，说紫娟要做我云墨的妻子。

花如令放下了手中刚折断的竹枝，转身静静地看着江面，烟雾弥漫间，一只小船缓缓飘过。他一直觉得紫娟很好看，他曾想将来有一天，他一定会娶紫娟做娘子。

白云苍狗，时光如梭。二十年后的花如令终于如愿，紫娟在满面哀伤里，麻木地披上了嫁衣。他原以为自己会幸福，却看着紫娟一直闭门不出，每天像个哑巴一样呆坐着。紫娟曾问他，云墨是怎么死的？他看着紫娟哭红的眼睛，一成不变地告诉她，云墨是不小心摔下山崖死的。

紫娟的问题重复了七年，花如令的答案重复了七年。

二

花夫人回来了。阿元气喘吁吁地跑来，告诉花如令这个花家庄天大的喜讯。花如令正喝着闷酒，听到阿元的话，手中的酒杯竟掉到了地上。他喜极而泣，顾不得自己衣冠不整的狼狈，快步走向后花园。

推开门，紫娟依旧是一副木讷的样子。紫檀木桌上摆着刚端上来的饭菜，可惜她看都不看一眼。花如令的笑容收敛了。她依旧没有死心，七年了，她依旧没有死心。

你还在等他吗？为什么？花如令有些无奈，又有些愤怒。他自己明白，他始终都没有得到过她的心。

紫娟没有说话，呆呆地低头看着自己手中的蝴蝶玉佩。花如令叹了一声。紫娟，我喜欢你，你始终都知道的呀。为什么还要这么倔强，这么固执。他都已经死了！云墨都已经死了！花如令怒吼着，像一只发狂的狮子。

一滴泪落在那只碧绿的玉佩上，散发着幽幽的光。紫娟轻轻抬起头看着花如令，坚决地说，你娶我进门便答应过我，我等他十年，之后我会做你的妻子。紫娟的眼中泛着泪光，就像冷夜的点点寒星。花如令心软了，面前的人，毕竟是他一生的挚爱。他点点头说，紫娟，我明白你的苦衷。但，你这样折磨自己，即便云墨尚在人世，他知道了也会难过的。

紫娟低下头去。我很累。她说。花如令明白，她的伤心，是不愿让别人看见的。他走出去轻轻关上门，园中的桃花已落了一地。

三

桃花，粉色的一片。一袭白衣的人走过，他举手轻轻拂去肩上的花瓣。

记忆于他而言是痛苦的，最好的朋友和最爱的女人，他已多年不见。现在身边的人都叫他骆堡主，云南骆家堡的主人。儿时的青梅竹马，儿时的金兰结拜，都化作了云烟一般。当他经过落凤城，听见“花家庄”三个字时，心中的隐痛渐渐变得清晰和剧烈。

他迟疑地走过街道，冷冷清清的店铺和稀疏的人影，让他的目光越发忧郁了。他整了整白色的衣衫，走进旁边的茶馆。

小二，一壶上好的龙井。他看着小二将茶壶放在桌上，便问那小二，城外湖边那片桃林，是谁种的？小二恭恭敬敬地替他倒了一杯茶，笑着说那是花家庄花夫人种的。

花夫人？他默念着，刚才经过的那片桃林一遍一遍浮现。龙井的淡淡清香里，他的眼睛变得朦胧。

他不愿再提起自己的名字，却记得七年前的那个雨夜，他去见自己心爱的女子。蒙蒙细雨中他撑着一把油纸伞，由于路滑，他走得很慢。

山顶那个凉亭，在他抬头的瞬间变得温暖，他觉得那就是他一生的归宿。他看见紫娟的的紫色裙衫随风轻摆，她静静站在亭中微等着，手中握着他曾送她的蝴蝶玉佩。他看见了她的笑，幸福的笑。

他也幸福地笑了。幸福已触手可及，因为紫娟的家人一千一万个愿意将她嫁给他，而他的家人，也欣然允诺这门当户对的亲事。当然，这一切都不要重要，重要的是，他们两情相悦。

忽然身后仿佛有一双手推了他一下，他站立不稳，滑下了悬崖。他昏迷了很久，等他醒来的时候，已是陌生的地方。他只记得那个满面皱纹的老婆婆和须发皆白的老人。他们问他，愿不愿意做他们的儿子？

救命之恩，何以为报？他点头了。那一刻，他看见两位老人老泪纵横，他也潸然泪下。他成了云南那个陌生的小镇里，最有势力的骆家堡的少爷。

骆家堡，爹，娘……他放下茶杯，望着窗外轻叹一声。

公子，还在想老爷和夫人吗？管家罗阵站在他身边垂手问道。

是呀，爹和娘都离世一年多了，可我每天晚上做梦，都能梦见。

老爷和夫人临终前都告诉小的，公子待他们比亲生儿子都要亲，他们能有公子这样的儿子，也能含笑九泉了。公子不要悲伤，保重身体才是啊。罗阵劝慰着他，自己却落下泪来。老爷和夫人生前都待他亲如兄弟，到了骆少爷，也当他是尊长一般的尊敬。他心中感激，自是不能言说。

罗叔叔自己悲伤，倒劝起我来了。他笑了一下，从袖中取出一快雪白的手帕递给罗阵。

走出茶馆，阴云密布的天空里，阴阴有几缕阳光漏下。他转过头看着罗阵和几个仆人，让他们去找家客栈等他。

四

清冽的湖中，倒映出桃花一片。她俯身捡起一块小石子，甩手往湖中一投。激起的波纹漾开了一片模糊的粉红，就像她梦中的他，模糊得让她从来都没有看清他的脸。

她从腰间解下玉佩，习惯地端详着。翠绿的蝴蝶和金色的丝绦，他送她玉佩的时候，她正呆呆坐在那个江南小镇的幽河边。她告诉他自己最喜欢蝴蝶。有花的地方就有蝴蝶，蝴蝶和花，它们从来不曾分开，直到一个凋零，一个死去。

身后轻轻的脚步声传来，迟疑的，亦是犹豫的。她转过身去，面前的人一身雪白的衣衫，他俊逸的脸上，一双忧郁的眼睛。她默默注视着他，却将玉佩紧紧握在手中。

你是……

我是个过客。看着眼前的紫衣女子，他的心微微一颤。

哦……她转过头看着远方，她知道翻过很多座山，就会回到家乡，回到那个江南的小镇。只是，他们离开那里便再也没有回去过。她已没有牵挂，爹娘都已离去。

花如令曾问她是否愿意回去，她苦涩地摇了摇头。只要有缘，终会等到的。她坚定的眼神里，花如令静立风中，他日渐消瘦全是为她，她明白他的心。可是，她要等云墨十年，她要等到自己死心。

你喜欢桃花吗？他转过头看着远方，阵阵风吹过，于是，一片桃花弥漫了他的视线。

我喜欢。

我也喜欢。

她又抬头看了看他，他的手心正托着一瓣桃花，温柔的眼神如春风一般。

为什么呢？

有花的地方，就有蝴蝶。平淡的答案，却在她的心中激起千层波浪。

敢问公子贵姓？

我姓骆。

哦，原来不是他。她失望地叹了一声，之后转身离去。她没有看到身后，他的目光正温柔似水。他也没有在意她手中的蝴蝶玉佩。她只是习惯了失望，终有一天会绝望。她在等那个儿时的小墨哥哥，或者她也等绝望的来临。

五

紫娟于花如令而言，已是他生命的全部。他曾将她像宝贝一样珍藏在花家庄的深宅大院里，他宁愿她永远不出大门。他嫉妒云墨，为什么一个消失了七年之久的人，仍旧能让她魂牵梦萦？

紫娟从他眼前走过，目光里依旧是冷漠和忧伤。他端着酒杯走到她面前，挡住了她的路。

你又去等他？花如令朦胧的眼睛里布满了血丝，最近他一直失眠。他也一直做梦，一个他不愿对任何人提起的梦。担惊受怕的人，并不是因为那些虚幻的梦，而是再也无法更正的错。

紫娟沉默的眼神仿佛一片冰川，在他们目光相接的一刻，冷却了他的希望。他永远都无法得到她，即使是云墨死了，即使她的等待最终换来了永远的绝望。

他只能得到一具行尸走肉。

他看见了紫娟手中的蝴蝶玉佩，她在乎那只玉佩远胜过他。他狠狠一把夺过玉佩，举手便要扔到地上。

不要……不要……求求你……求求你……紫娟竟跪在他面前，她抬起头看着他，眼中噙满了泪。花如令的心碎了，她竟为一个小小的玉佩，跪下来求他。

举到半空的手久久地停在空中，之后缓缓放下。紫娟再看他的时候，前面这个男人已经流泪了。他将玉佩轻轻放到她手中。他颤抖的手，就像风中的枯枝。紫娟，起来呀。你没有错，你起来呀。花如令声音哽咽间却是无比的温柔，他搀扶起她，将她紧紧抱在怀中……

六

蓝色的天色，忧伤的蓝色。花开的季节，风起的时候，落红一片。湖面漂浮的花瓣遮去了他的倒影，也遮去了他的冷漠和怨恨。她始终都没有放弃等待，云墨会来么？

不会，云墨已经死了。他冷冷地看着湖面，湖水清澈的像是多年以前她的眼睛。他多么想吻一吻那双明媚如春的眼睛，但他答应过她，她等云墨十年，他等她十年。

他爱她，刻骨铭心。他时常会想如果自己是云墨，便会得到她的心，她的人，名正言顺。可惜没有如果，如果只是梦，遥不可及的梦。

花如令低头看着自己的手，十指修长，白皙如同女人的手。他恨这双手，它们毁了紫娟的幸福，紫娟的一生。

可是已经发生了，云墨已经死了。他亲手将云墨推下山崖之后，便又去崖底寻找尸体，云墨尸骨无存。他笑了，他终于可以得到她，他兴奋之余不禁泪流满面。

紫娟嫁给了自己，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亦是自己的心愿。他看着云墨的爹娘因为亡子之痛而离世，他看着紫娟一天天因为思念而消瘦，他终于悔恨了。

他不能给她幸福，原是不能的。蝶恋花，花慕蝶，可惜他非蝶非花。他是魔鬼！他瘫坐在桃花树下，诅咒自己的卑鄙无耻，诅咒自己的残忍贪婪。

我错了么？花如令问自己。

兄台何错之有啊？

似曾相识的声音，花如入转过身去，便见来人一袭白衣站在自己身手。乌黑的长发飘逸间，是一脸的忧郁。花如令看着眼前的陌生人，却感觉到一种寒彻心肺的恐惧和绝望。

这人是……是那个人么？

大错已成，不可更改了。他扬天长叹一声，眼睛却紧紧盯着来人。

既然如此，何不抛弃往日的痛苦，换一种生活呢？

哎，往事不堪回首。花如令苦笑道。这位兄台面生，想必非本地人士吧？花如令只是故意问问而已，他早就看出来了。

我么？一个过客。

兄台到此所为何事呢？

找两个人。

花如令一惊，想再试探试探，便又问道，找两个什么样的人呢？

一个女人，一个男人。白衣人合了纸扇，顿了顿又说，或许再也找不到了。

兄台不必伤悲，有缘终会相聚。花如令话一出口，反而伤心起来。紫娟也曾如是说着，他依旧记得她坚决的眼神。

湖面一只飞鸟掠过，划破了沉默的湖水。

七

后花院，虫鸣莺啼，声声悦耳。当然，陶醉其中的人是那些孩子气十足的小丫鬟。

花如令神情沮丧，他原以为云墨死了。他怎么也没有想到，七年之后，云墨竟然回来了，而且，找到了这里！他绝对不能容忍云墨将紫娟从自己身边抢走，绝对不能！

一个是我儿时便形影不离的朋友，一个是我青梅竹马的红颜。七年中我一直都在找他们，我去了从前的家乡，那里已物是人非，我们的爹娘都已离世。那座山顶的凉亭，栏杆的朱漆已于冷风中剥落。紫娟曾站在那里等我，我看到她幸福地笑着，她那么美丽，就像天上的神仙。我记得花哥哥说，他要做我们婚礼的见证人。那时候天很蓝，云朵像飘舞的飞絮。

花如令的耳边回荡着云墨的话，他怎么也不相信，经过这么多年，云墨对紫娟的思念依如当初。他竟然没有死，竟然还没有忘记自己这个朋友……

他并没有告诉云墨，自己便是花如令，自己便是儿时问紫娟愿不愿意嫁给他的花如令。

他的嘴角露出一丝诡异的笑容。他的眼睛瞬间充满了嫉妒和怨恨。

八

云墨的梦境里永远有一树桃花，一只翩翩起舞的蝴蝶。他已记不清她儿时的样子，那张可爱的小脸在他离开之后的七年里，逐渐变得模糊和凄凉。

但他依然梦见她，她腰间的蝴蝶佩，她紫色的衣裙，让他的心柔顺得像一匹丝缎。有一回，他是吻了她的。她羞红了的小脸很美，她用指头戳了一下他的额头，说他是个坏蛋。

梦醒的时候，他总是要沉默好一阵子。紫娟。他呢喃着，这个词语于他而言，已是一个遥不可及的神话。

少爷，花老爷让你到城外湖边一聚，说是有要事相商。罗阵进门来的时候，月光正柔和地落进窗来。他看着罗阵说，我这就去。你们不要跟来，片刻之后我就回来。

皓月当空，清风阵阵。他缓缓走着，眼前清澈的湖水里，柔和的月光氤氲开来。

九

月色，淡淡的月色。她抬头看着天空，月惨白得仿佛病中人的脸。

当花如令快步走进门来，他眼中的愤怒让她恐惧。她站起身来看着他，他紧紧握着她的手告诉她，他终于找到七年前杀死墨兄弟的凶手，就是那人将他推下山去的。

她在桃花树下等那个夺去她一生幸福的人，她要报复。七年，她等来的，只不过是云墨的死讯。七年，一个女子一生又有多少个七年？

借着月光，她看见湖边有人向他走来。他渐渐走近，他们的目光相遇。一个忧伤，一个怨恨。

短暂的沉默之后，他开口了。姑娘是那天这里相遇的人，不想这里又遇见了，可见我们很有缘分的。他笑着说道。

是么？也许吧。她冷冷地说道。既是有缘之人，那请公子喝一杯如何？她端起石桌上的酒壶，斟满一杯递到他面前。

良辰美景，不想姑娘有如此雅兴，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他接过酒杯一饮而尽，之后便看见她怨恨的双眼。那双眼睛原本清澈如水，却在多年的等待与绝望中变得麻木，如今，只剩了怨恨。

良辰美景，良辰美景……若没有你，此刻应该是良辰美景吧。她冷冷地看着他，仇恨的目光像两把尖刀刺进了他的心房，他感觉到阵阵剧痛从腹中蔓延。他明白了，她给他的酒，是毒酒。

你杀了我的小墨哥哥，你夺走了我的幸福，我要你血债血偿！面前的紫衣女子冷冷地说道。她满面泪痕，她已等待了七年，她终是没有等到他。

所有的怨恨在这一刻爆发，她从袖中抽出一把匕首，刺进了他的胸膛。她扬天大叫着，为什么！为什么你要杀死云哥哥！为什么！

清脆的声音中，他看见掉在青石路上的玉佩，翠绿的蝴蝶，金色的丝绦。他抬起头看着她的眼睛，记忆又回到儿时的江南。

小墨哥哥，我可以嫁给花哥哥吗？

紫娟要做我云墨的妻子……

紫娟，是你吗？他看着眼前的女子，轻轻地问道。

紫娟……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你是谁？你是谁？你是……

紫娟要做我云墨的妻子。他笑着说。那一刻，她觉得他笑起来很好看。她曾无数地梦见他，每次他都是笑的。可是眼前他的笑，竟让她冰冻了多年的心，瞬间融化。

哈哈哈哈……我花如令得不到的，别人也休想得到！花如令带着家仆从桃林中走出来，他站在云墨面前，放声狂笑着。

小墨哥哥，对不起，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她抱着他，他依旧笑着。

紫娟，我终于找到你了。紫娟，你恨我么？我让你等了七年。他轻笑着问她，眼泪却已无声落下。

小墨哥哥，我从来都没有恨过你。从来没有。她笑容像盛开的桃花一般，他抬手拭去她脸上的泪。紫娟，我喜欢你。来世，你做我的妻子好么？

嗯。她努力地点着头，他却听不到了。他嘴角残存的微笑依旧温暖，她抱着他，静静地，静静地看着他的脸。

月光温柔地落下，她看见自己的泪落在他的嘴唇上，泛着晶莹的光。

小墨哥哥，我们不等来世好么？我已经等了你七年，如今，我只想做你的妻子，小墨哥哥，你等我好么？

月光如水般倾泻下来，淹没了这片桃花林，也淹没了这个孤独而忧伤的城市。

十

暮鼓晨钟，春去秋来。这时间太快，来不及挽留，她已从你我的指间滑过。

山道上落满了桃花，于是山道仿佛一条粉色的缎带披在山坡上。　他拿着扫帚不厌其烦地一遍遍扫着，从山下到山上。累了，他便支着扫帚看一看路边的桃花，还有那些翩翩飞过的蝴蝶。

花白的头发和满脸的皱纹，无疑是岁月留给他最好的礼物。他看着夕阳落山的时候，总会笑得灿烂。

他也会去湖边，那片桃花林。

两座坟丘，风过处已落下一桃花一片，于是坟丘变成了花丘。他用结满了老茧的手抚摸着坟前的两块石碑，碑上的字迹像快要被人遗忘的故事，已变得模糊不清。

故事最终会被人遗忘，但他也知道，有些故事，永远也无法忘记。

紫娟，云墨，大哥来看你们了。

他拿过一坛酒来，拍开泥封满满斟了三杯，两杯放在两座互相依偎的坟丘前，自己端起一杯来。

来，我们三个今天痛饮一番，不醉不归！他端起酒一饮而尽。

风又起了，就在他抬头的瞬间，桃枝间已抖落粉红色的一片。醉意朦胧中，他看见一对蝴蝶翩翩飞舞而过，一只紫色，一只白色。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