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烟雨人 ▷

农家俗事一泓清水

发表于-2009年02月26日 中午12:58评论-16条

在农民简单朴实的生活里,人性善良的温暖之光得到了最原始的展露,这是城市人望尘莫及的。

—— 前言

(一)

从颠簸中求得平稳的小型中巴车下来,就看到年近70的婆婆没能听从我的劝告笑眯眯的等在路边了。我心里一阵湿热,公公已经过世4年多了,婆婆的孤单让我心刺疼。

沿着一条小河,是一条蜿蜒的小道,路已经不再明显,因为走的人少了,茂盛的野草也来霸占地盘,被我们踩倒后又倔强的慢慢昂起。

打工潮流已经深入到这穷乡僻壤,成了改善家庭经济状况的最好出路。这一路村庄原有的人语狗吠的热闹已经不复存在了,除了天上成群的飞鸟啼鸣和寂寞的潺潺溪流声。

(二)

婆婆一边在前面小心地踩出一条道来,一边和我说着回家需要注意的事。这是婆婆一贯的做法,因为我们两三年才回老家一次,乡邻亲友发生的变故需要给我一个大体交代,这也是为了避免我不懂人情世故而出差错。

“湾里出大事了,差点要人的命哟。你回去可千万不要随便搭话!”婆婆很在意的说。

“是不是建国那一家又吵架了?我每次回来他们家总是有事。我不会说什么的。”我不在意地回应。

“哦,你还真猜准了。不过今天可不同往常,那个小的疯子把人的脚筋都砍断了。你说她是真疯还是假疯,两个女人扭打在地上,她怎么分得清哪只脚不是自己妈妈的?”婆婆咋着嘴说。

“谁和她妈妈打架?那这下不是惨了,送医院了吗?”

“是你堂嫂水花呀,那个疯子的妈还不是一样像疯子到处乱咬人,说水花勾引自己的老公。谁还不知道谁呀?但水花就忍不下这口气,就找她闹上了,这下好了,吃亏了吧。和这家人计较个什么呀?谁送去送医院呀?去医院花的钱谁出呢?就是法律也拿疯子没法呀,只把志华叫来打了破伤风针,伤口缝了八针。”心里善良的婆婆叹着气说。

(三)

“这下麻烦了,大志哥在家吗?他知道了不是更要麻烦?”我吓得心都提到嗓子眼了。

“现在我就是担心这事呢,他现在还在外面做木工,晚上回来。到时找人在路上栏他,把他劝解一下,免得出大事!”

这里我得先说明一下,水花和大志是我老公的堂哥一家两口。建国一家也是同一个祖宗下来的同辈,别人没有害人之心,他们家却一直都有很过分的防人之心。经常为鸡毛蒜皮的小事制造乌烟瘴气,本身家境也糟糕,四个孩子中,除大的两个孩子比较正常之外,小的两个女儿都有神经病。嫁了几次都被送回来了,在家里也需要家人看管,不注意就惹事了,放火伤人的事情时有发生。大家从心里同情他们两个大人,一般都不和他们计较,惹不起就尽量躲,但老两口自己却不消停呀,每天不是吵就是打,还牵扯到无辜的人。那个志华是老公的侄儿,卫校毕业后在小镇办了个小诊所,湾里的大人孩子生疮害病都是由他负责。

(四)

我和婆婆说完这事沉默了一会。她又提起另一家人的事,是同一个祖爷下来的堂叔家,我们按辈分叫建全叔。他有三个儿子一个女儿,两口子很勤俭持家,省钱到极点,挣钱却愿意拼命。一家很不讲卫生,对孩子也没什么家教,长大了都只会伸手向父母要钱,不醒事得很。

“你知道他一直都在煤厂里做吧,钱是挣得多。这次惨了,放炮填的炮是哑的,按以往的规矩直接挖也没什么事,这次不知道怎么就炸了。脸炸烂了还没什么,关键是眼睛炸瞎了一个,另一个视力也差了,迟早也会瞎的。耳朵也说听不怎么见。”婆婆用手比划着说。

我以前都知道建全叔是个看哪个活儿挣钱就去做什么的人,不怕脏不怕累,也不怕危险。他打过石头,砌过砖,去铁厂也干过,去煤厂做的时间是最长久的。他家砖房子的每块石头、每片砖瓦都是他自己捶捏烧砌出来的,一年下来难得吃餐肉,建全叔、王大婶达到了节省之极致。

(五)

建全叔受伤严重,我深感担忧:“那他现在还在治疗吗?孩子回来看他了吗?煤厂的赔偿是多少?”

“早出院了,去医院不到十天就出来了。脸被毁了,他们不觉得什么,煤厂的老板答应赔偿大概17万元,但要求他们出院,还不是想省些医药费?就想一次了结了。”婆婆叹着气说。

“那怎么行?眼睛耳朵都需要长期治疗,那可是高度残疾呢。”我对这样的简单处理很不理解。

“你知道建全他们是什么人么,只想着拿到现成的赔偿金。自己的身子看得一点都不重要,他女人还说,现在煤厂挖煤一天差不多挣100多元,要是再挣两年,人没了,也还值得!”

“天啊,她还有没有人性呀,到底是人重要还是钱重要?钱可是人挣的,但钱能买回人吗?”我气愤地说。

“她要有这样的思想就不会出这个事了,早几年许多人都劝他们不要挣钱不要命,可他们就是不听。出事了,孩子倒是回来了,可回来是向他们要钱的,眼睛都盯着赔偿金呢,那个小儿子回来要了两万元走了。说是耍了一个女朋友,威胁家里,丢了女朋友要找他们负责。好在大儿子懂事些,能帮着父母去找煤厂老板讲讲话,毕竟到部队混了几年!”婆婆摇着头说。

聊着聊着,来到小河沟前,婆婆侧过身,用手指了指不远处,说“他在那个水塘钓鱼呢,你看到了别大惊小怪的,记得打声招呼!”

我听了点点头,心里七上八下的,再不和婆婆出声了。从一个河沟的低洼处上来,就看到建全叔在他自己挖的鱼塘边钓鱼。他那被炸黑的一张脸,让我惧怕细看,我强作镇定以平常的话语招呼他,他也很自然地招呼了我,热情如以往的话语能让我明了黑脸下的是一副笑容,为他悲哀到一阵心绞痛,不允许我多想。

(六)

“你回来了!几年难得回来一次哟,这次就在家多呆些时间,好好陪陪你的婆婆哟!”我刚进到湾门,就招来乡里乡亲的热情招呼。我嘴笨记忆力也不好,总是想不起一个个该怎么按辈分称呼,只能以真诚的笑脸和简单的答语来应对。他们刚从受伤的水花家出来,随后志华听到声响也从屋子里出来招呼我。我也不敢久留,一边回应着一边随婆婆转到拐角,再进去一小段石板路就进到了家里。

在“嫁鸡随鸡,嫁狗随狗”的传统里,婆婆的家才算自己真正的家,所以我每次回去都感觉很亲切。婆婆给我的家,是那么的温暖亲近。虽然房屋很陈旧,住了几十年的木架子房屋,一年至少得维修两次,但里面几十年不变的摆设显示出老人勤俭整洁的个性。最主要的是婆婆给予我自家人的那份亲近,让难得回家一次的我深深被温暖感动,累积下来对家的思念都让我在短暂的停留里来个全方位的释放。

打开衣柜把自己带回来的贵重物品放进去,其它的习惯性的放在一张桌子上,然后在门口的那把椅子上坐下来,轻轻松松的吐一口气,从心里真真切切地感受农家的那份静谧温情。

天色晚些的时候,我习惯坐到婆婆厨房灶头前烧火的长登上,一边添加柴火一边讲讲家常话,这也是让我走近婆婆的方式之一吧。冬天的灶头前可是最好的落脚处,夏天虽然热点,但婆婆烧的是木头疙瘩,添加柴火的繁琐少了许多。而小巷吹来的清幽凉风,让灶里的火也少了许多燥热。

(七)

婆婆的家是在四面环山的山脚里,唯一的出路就是一条从穿山而过的小河,我们沿河进来时走路就好像是钻一个没有盖子的洞。婆婆住的湾名就叫“李家洞”,名副其实的唯有李姓的“洞穴”之家。

在这个地方,山清水秀,四季分明,冬暖夏凉,唯一的缺点就是交通不方便。卖出买进都依靠人力背、扛、抬才能完成,遇上大雨下雪,出行更是个困难。婆婆在这里生活了近五十年了,只有她这样的老辈才对此恋恋不舍,她放不下的是那对已逝青春岁月的厚重回忆,我们无法真正理解。

许多打工致富的人们都到小镇上买房了,大伯一家也去镇上了。这里的房屋多数都闲置着,只有农忙的时候,才被沾染到原来的些许人气。回来的人们都能在故土找到远去的儿时记忆,贫苦而甜美。想着改变交通不便的年轻后生还不少,有开厂当老板的、有出国打工挣外币的、也有在政府部门做公务员的,每次回来都有一番热血畅想,可具体的问题落到实处细究,热情剧减,不了了之成了必然。

出息了的晚辈想让父母享享清福,寄来大把的钞票,可没有人愿意在家里闲坐着。老人的理由都非常一致:“农民不在土地上忙活,那就是等死。只要自己能动一天就要干一天的活,这才是过日子。晚辈们寄来的也是血汗钱,我们靠着种地完全可以养活自己,那钱放在银行里还可以得点利息,留给他们将来急用。”婆婆也坚持自给自足,除了治病需要钱,一般时候都不向我们伸手的,主动给了她的也是万般节省,多余的也是存在本上,子女中哪家有急需她肯定大力支持。

(八)

婆婆其实早准备好了晚饭,是一盆添加了玉米粒的粥,还有几个煮熟的咸鸭蛋和鸡蛋。烧火再添一盘青菜和一碟泡萝卜炒的肉丝。这样的饭菜都是我最喜欢的,吃得都不想放下筷子,饭后嘴角犹有余香。

这时天色已经降下厚重帷幕,把四面环山的小湾温暖的拥抱在微弱灯火之处。每家都买上了彩色电视机,靠着一个锅盖型的接收器也能接收到许多遥远国家的电视节目,看得开心顺眼的还是国内几个电视台的节目。晚上是一家大小聚在一起分享欢笑忧愁的时间。

来婆婆家看电视的还有隔壁的三娘,我们坐在电视机前,一边看着电视,一边家长里短的说事。我当听众的时候多,不是搭上一句表示我的在意。我心里担心着大志哥回来会怎样闹腾的事,婆婆也时不时地凝神定气的听着动静。

没多久小叔子笑呵呵的过来报信了,说大志哥根本就没生气,还笑着说水花:“你能勾引到男人,那说明你还不错嘛!”水花嫂子受痛了还被自家人惹了一肚子的气。我们心里都松了一口气,但我又忍不住埋怨志华哥太不会说话了,水花嫂子那不是也太委屈了。三娘安慰我说:“没事的,水花嫂子知道大志哥的脾气,他们长期都是这样,说话没什么讲究,如果要计较说话可能早被气死了。”大家听了都大笑起来,后来听说建国一家过去赔礼道歉了,医药费愿意全部承担,我悬着的心也算轻松了些。

他们处理这样的事情如同家常便饭一样,没有多余的计较和争执,吵架和好处理得轻松自在,一般也不会积下冤仇,这和大城市利益得失计较得分明透彻是大相径庭,在这里人情胜过一切,如何和睦相处才是最高的行事原则,不害人不防人让一切都变得单纯透明。

(九)

上床睡觉,在一张简易的木床上。虽说是盛夏,但山里的夜晚却是清凉入骨,盖上婆婆用各色旧毛线编织的褥子,感觉很舒服,一闭眼就睡到天亮。

早上醒来,非常安静,只有婆婆在隔壁厨房做早饭的轻微声响。痴恋着暑天早上的凉爽,这让我想起结婚初夏日回乡下的早晨,那时的我被父母娇惯了,习惯睡懒觉,按着母亲的叮嘱我勉强自己早起,和善体贴的婆婆还为了我找了几个好理由和借口,让我心安理得的睡懒觉,就是那时我找到了婆婆也是母亲的感觉,是婆婆的宽容大度让我真正融入了这个家。只是现在我早已改变了睡懒觉的毛病,穿好衣服起身,嘴里亲热地叫一声:“妈,我起来了!”

吃完早饭,和婆婆说了许多知心贴己的话,我又得收紧痴恋不舍的心准备离开。同样心怀不舍的婆婆坚持送我到小镇坐车,挥手告别时,婆婆随风飘飞的白发让我眼角湿润,母亲的叮咛陪我上路,而我留下满怀的牵挂陪在婆婆身边。“父母在不远游”成为我们最大的过失,常回家看看,这也算是弥补吧。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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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编辑点评 ☆
悲秋道人点评:

农家俗事,反应的却是这个社会深层次的问题。如今社会飞速发展,人民生活水平不断提高,而我们的农村呢?许多故事让人听来依然心酸。

文章评论共[16]个
文清-评论

感谢您对散文版面的支持,今天是二月二龙抬头的日子,节日快乐!at:2009年02月26日 中午1:29

一泓清水-回复谢谢文清姐。节日同乐! at:2009年02月26日 中午1:31

雪飘舞在2006-评论

清水是回家了吗?文章朴实,不错。at:2009年02月26日 中午1:55

六月的蜗牛-回复清水,我来看你了。问好! at:2009年02月26日 中午1:58

一泓清水-回复欢迎蜗牛的来访,握手! at:2009年02月26日 中午2:46

一泓清水-回复雪飘真来看了,谢谢哟。我去年夏天回老家了,心有感触,写了一篇。放得太久了,今天才拿来晾晒。哈哈! at:2009年02月26日 中午2:48

梓菲-评论

嘻嘻at:2009年02月26日 中午2:26

一泓清水-回复菲儿妹妹来了,清水泡茶送上! at:2009年02月26日 中午2:50

燕微雨-评论

我也来了,姐姐。乡土味道浓厚啊。让我不觉又想起了老家。只是,那土屋早已换成了楼房。。。。。。什么都变了,庆幸的是,那些朴实简单的快乐已经在我记忆深处打下了烙印,终生难忘。at:2009年02月26日 下午3:28

一泓清水-回复谢谢燕子的支持。抱抱! at:2009年02月26日 下午3:42

鹊桥天使-评论

构思新异,情节细腻,欣赏了并问好at:2009年02月26日 下午5:21

一泓清水-回复谢谢朋友关注,问好! at:2009年02月26日 晚上9:29

失堕猫-评论

子欲孝而亲还在就是一种幸福。。清水。。你说是么??呵呵。。。at:2009年03月04日 晚上8:36

一泓清水-回复支持猫猫的见解。问好了! at:2009年03月04日 晚上10:48

海洋恋曲-评论

感决很好,支持一下~~~~呵呵at:2009年03月22日 早上8:45

一泓清水-回复谢谢朋友的关注和鼓励。问好! at:2009年03月22日 下午6:0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