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坐在沙发上，身子开始不停地发抖，双手四处乱抓，把抓着的东西拿起来又使劲地扔下，我知道，您的病又犯了，我怯怯地看着您，不知所措，只是一瞬间，心中有个念头闪过，我伸出双手，怯怯地，不由自主地拉紧您乱颤的手，让您不要不知所往，让您好好地坐下，您瞪着一双无神的、无助的眼睛，漠然地看着我，捏住我伸过来的手，就像抓住一根救命的稻草似的不放，终于，您安静下来，我问：“好些没有？”您说：“没事了。”

这就是我的公公，一个七十多岁的临近古稀的老人，他有玄晕症，这样的情景一年之中他不知要犯多少次，从前他犯病的时候，这一切都是由婆婆来照顾的，可是今年，婆婆却管不了啦，丈夫的几个兄妹都在外面打工，就我一个人在家带孩子上学，理所当然地，公公只能由我来照料。

成家十年，平时很少与公公婆婆住到一起的，只是过年过节时，大家回去看看，才在一起呆上不多的那么几天，所以公公住到家里来后，感觉与他生疏的很，照顾起来也不多方便。我对丈夫说你父亲来了，今年你就别出去打工了，和我一起在家照看他吧。丈夫却说，我在家里不出去，家里单位早被买断了，咱们一家人只好去喝西北风！

前几天，婆婆从老家打来电话，询问公公的情况，公公接着，一脸的高兴，掩饰不住内心的快乐，两人在电话里讲得格外的开心。说完后，他把电话给我，让我与婆婆讲，我问她近来好不，她说还好，现在在地里给地上肥，这会坐在田埂上休息，想起来了就打个电话来问问。我说让您来和爷爷一起住，您不来，这会没事了又在那儿挂念。她说她实在来不成，她说她的两个儿子都出门打工走了，她的孙子要上学，没人看管。

放下电话，公公坐在一边发呆，我只能在心里默默地为他们慨叹。公公和婆婆是后来重新组合在一起的，那时，婆婆的两个儿子各自成家，婆婆和公公一直住在大哥给他们的一幢房子里，彼此相安无事。五年前，婆婆的小儿媳出门打工，打着打着，就打出了家门，一去不回，两年后，她的小儿子也出了门，原因是家里做什么都不景气，靠着那几亩薄薄的山地一年下来除去投资根本就挣不到什么钱，媳妇跟人跑了，留下一个八、九岁的儿子还要读书生活，于是一跺脚，也出门打工挣钱去了，婆婆就带着公公住了回去。

春节回到老家，一家人三番五次地去接婆婆回来住，婆婆的儿子以孩子没人看管为由，不让婆婆过来。于是大家就建议说既然不让来，就让公公跟了婆婆去，婆婆的儿子又怕增加他的负担，不让去，提出让两位老人离婚算了，以后各人负责各人的老，大家井水不犯河水，谁也不欠谁的，谁也不吃谁的亏。婆婆听了，坐在一边默不作声，只是暗自垂泪。

离开老家的前一天，婆婆来了，神情凄凄惨惨的，有些难过，大家仍是好言相劝，让她把孙子带过来在这边读书，她又说她走了没人替她的儿子看屋，其实她心里是怕他的儿子，只是不敢说，坐在那里珠泪长流。十年来，她与公公的感情一直不错，好吃的好穿的都让给公公，重活累活不让公公做，自己扛着，大家敬重她，知道她心里的苦，也就不好再说什么。见我们要走了，她心里恋恋不舍，就赶过来看看，她说她知道我们对她的好，胜过她自己亲生的儿子媳妇，她说她会一辈子记着，今生报答不了，来生做牛做马也一定来还，大家听了她的话，心里酸酸的，不是个味，只能陪她一起落泪。

她在电话里说，等她的儿子再次成家了，她的孙子有人管了，她就会回来，仍旧和大家一块过，可是如果她的儿子三年五年成不了家，那么这两个本原是相亲相爱的老人，走到一起的机会岂不是遥遥无期，直到老死的那一天？在苍茫的暮色里，这两个无辜的老人，也要在现代社会这个流浪的大潮里，被冲击得分道扬镳、劳燕纷飞？这一切到底是谁的罪？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