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4年9月28日午夜。
我象幽灵一样从家溜出来,除了身上这1000元的现金,我输的一无所有了。
我什么都没带,就是想这样轻手利脚,干干净净地走掉。
当我跳出韩家大门的那一刻,我才真正的活了过来。
这些年压在我心里的郁闷,也终于烟消云散了。
我终于开始了新的生活。
凌晨2点半,我赶到好火车站。
没想到赶火车的人还真叫个多。
排队买票,乱哄哄的人流渐渐向前涌动。
置身这纷纷扰扰,嘈杂的人流,我的内心竟然出奇的激动。
也平生第一次,这样近地浏览这么多人的表情,也才发现,人的面相是这样的不同。 有喜悦,有忧伤,有冷漠,也有孤独。
目睹行色匆匆的人们,我好象忽然明白了,什么是世事沧桑。
“北京,一张”。
手里捏着车票,我有了一种壮怀激烈的冲动。
踏上南行的列车,我就在餐车上大吃了一顿。
胃口之好都出乎了我自己的预料。
酒足饭饱,回到自己的座位,一杯热茶又递到面前。没想到火车大提速,乘务员的服 务态度也变得这样的好。
窗外的田野村庄一闪而过,我的思绪也开始随之奔跑。
“爸爸,北京到了吗?”
一个小男孩从梦中醒来,天真地看着他的爸爸。
“儿子,还早着呢!睡吧,到了爸爸再叫你。听话,爸爸的乖乖宝贝。”
年轻的爸爸哄着儿子。
我有些嫉妒,心里想,这又是一个“手心里的宝儿”。
心里这样念叨着,也自然而然地想起了,自己那个讨厌的爸爸。
我的爸爸,是我们村里远近闻名的大宝贝:说大话,贪小便宜,好吃懒做,偷鸡摸 狗。没什么是他不敢做的。
记得7岁的时候,爸爸就领着我去偷二麦子家的鸡蛋。
他把我放进人家的院子,自己却躲在墙角里望风。
结果我被二麦子一顿胖揍。老爸却没了踪影。
一抱还一抱,妈妈的一顿条帚疙瘩,打的老爸三天没敢着家。总算给我出了这口恶 气。
也许,就是从那个时候起,我开始恨他了。
十岁上,爸爸又开始帮我打架。
我一时成了这里的山大王。同学们都躲得我老远。
人见人怕,让我忘乎所以,竟跑到学校外面去打群架。
结果,肠子出来了,还差点丢了自己的小命。老爸也蔫了,着实消停了好一阵子。
十四岁那年,爸爸听说城里面缺电视杆,电视杆能卖钱。就带我去砍松树,结果让林 业局的派出所给抓了。罚了钱,还被关了好几天。
学校正好借着这个理由把我给开了。
于是我整天有手好闲,开始在村里闲逛。
这下老爸可乐坏了,说他有了帮手。
嗨,哪有这样的父亲。
十六岁那年,爸爸又听说城里餐馆里鸟儿能卖钱。就带我到林子里粘鸟儿。有吃有 喝,整天鸟语花香,还真的自在逍遥了些日子。
每次给那些餐馆送货,都能大吃大喝一顿。不但不用花钱,还能喝上几口。真他妈的 过瘾。
可好景不长,我们又给林业局的派出所给抓了。
正所谓魔高一尺,道高一丈。
后来老爸不知从哪买了一把汽枪。这下好了,不用出村子就能打鸟儿了,看他林业局 的派出所能有啥办法。
逍遥的日子又来了。
可是,收缴枪支,我们又被派出所抓了。
我刚刚过完十八岁生日,爸爸听说城里干建筑能挣钱。就把我带到建筑工地干力工。
没几天,老爸又不干了。说太苦太累。于是又领着我偷工地。
钢筋,水泥,沙子,红砖都变成了我们兜里的人民币。
没几天,我们就进了看守所。
紧接着,又被判了两年刑。不想干的建筑活,这下子全都补回来了。
从监狱出来,我已经二十一岁了。我想干点正景营生。
于是,就开始走村串户收些铜钱,瓷器,小人书什么的,到城里的旧货市场上卖。再 从城里带着旧家俱,旧家电走村串户的卖。没想到还成,还真赚了点钱。
我就在旧货市场租了个小店,开始扩大经营。
这回,老爸也看出门道。非要到小店里给我看摊。那就去吧。
谁料想,他又开始背着我,玩起了收脏和销脏的营生。
那天,我刚收货回来。警察就把我们抓了。
店封了,货收了。又给我们判了两年刑。这叫什么事儿呀。
26岁,再从监狱出来,我也没有了干事儿的心情。整天闲在家里看电视。
忽然有一天,妈妈跑过来告诉我:老爸给我定了一门亲。
谁会跟我呀,简直是痴人说梦。
晚上,老爸回来了。
乐的满脸开花,嘴都合不拢了。
他说:“嫁给寡妇好哇,有房子,有地,还有现成的儿子。省心,省力,还省钱,多 好哇,何乐而不为呢?”
看着他们满脸的坏笑,我就有气。
整天摆弄着小九九,打着你们自己的如意算盘。有哪一件事儿办的有点骨气。
用儿子换金元宝,这又是他们一手导演出的好戏。
反正已经给他们毁了,索性就由他们去吧。
谁料想,这娘们整天象贼一样防着我,盯着我。憋的我整天都透不过气来。
真他妈的晦气,索性我就跟她离了。
净身出户,我就草草结束了这一年多的婚史。
回到家,老爸老妈反而老大的不乐意。
说什么:“他们操心费力帮我成了家,我说离就给离了,二十八九岁的大小伙子,谁 还白白在家里养着你呀?”
此言一出,勾起了我这许多年的痛苦回忆。
“是你亲手毁了我,还有什么脸面在我面前指东道西。”
盛怒之下,我把家里的东西风卷残云去。
老爸老妈站在一片瓦砾中傻了眼。
渐渐平静下来的我,觉得他们说的也有道理。我的确应该考虑考虑以后的问题了。
三天后,我开始出门奔波生计。
天遂人愿。
一个月后,我承包了镇上一栋厂房的建筑活计。
我赶紧找瓦匠,找力工筹备开工事宜。
一个礼拜时间,我终于找齐了人手。
事先我们已经跟人家说好了价钱:瓦匠每天40元,力工每天20元。
就要动身了,老爸又自告奋勇了。他说他要义务帮我看看场子。因为我没有经验嘛!
怨归怨,恨归恨。谁让他是我老爸呢。就随他去吧。
经过小半年的紧张施工,工程终于竣工了。房主验收通过。我才终于可以长出一口气 了。
接下来,我要求房主给我结帐。房主却告诉我:老爸已经帮我把帐结过了。
我大呼上当,又被老爸给算计了。
当我和工友们气喘吁吁赶回家里,老爸已经不知去向了。
老妈交给我两个信封,说是老爸留给工友的工钱。
我一数,他是按瓦匠一天30元,力工一天15元给人家结的帐。
我赶紧问老妈:“剩下的钱的呢?”
老妈说:“让你爸扣下了,顶你砸家里的东西了。”
老爸真是算到了我的骨头。
可是说好的事儿,谁也不依不饶。吵了半天,老妈也不知道老爸的去向。这下子可把 我急坏了。人是我找的,价也是我定的,话是我说的,这让我怎么办呢?
忙中出错,我竟忘了房主事先给我的预付款了。
第二天,我到镇上的信用社取回了预付款。补完了工友们的工资差,我手里就只剩下 了这1000元了。这是我奔波了小半年的全部收获。看着它,我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滋味。
送走了最后一个工友,我躺在床上新仇旧恨一股脑地涌上心头。
这个家,我不能呆了。
二十八岁,我决定离家出走。
40天后,我成了北京某高校的一名保安,一直干到了今天。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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