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儿香来姐儿秀　（散文）

金　矿

鉴于苏北白马湖有个姐儿湖的说法，由此白马湖边就出现了好多首关于以“姐儿”命题的乡土民歌。我在搜集整理时，把这些归类为姐儿系列。其中有“姐儿香儿”、“姐儿香儿郎想姐儿”等，多是秧歌类民歌。最近我又收到一首“姐儿香来姐儿秀”，应该是与它们同出一辙，都属这个系列的分支。它的曲谱旋律比以上两种轻快一点，歌词内容也都离不开乡土的野味情趣，是一种乡野情歌，早年在这里很是流行。

这首民歌的歌词其中有两段是这样的：“姐儿香来姐儿秀，相思病害了小哥哥，想姐三天不吃饭，见姐一面就快活。”“姐儿香来姐儿秀，姐儿美貌又娇娥，轻薄的人儿看不上眼，没有本事不想求。”这是一种男女声对唱的曲目，是在恋爱还未成功时水乡男女文明情感挑逗。歌词意境清晰而又朦胧，把水乡姐儿思春的情怀暴露得淋漓尽致。

其实，“香”与“秀”应该是两码事，“香”是一种味觉，或者说是凭嗅觉体会到的滋味；而“秀”则是一种视觉，清秀美丽。我们应该承认，香是一种诱人的芳香，秀是一种夺目的风采。俗话说闻香下马，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惜香之情无处不在。这也许是指古代官宦时代一种腐朽堕落的生活情态，这种香和秀就是美女的代名词，国色天香秀色可餐，因为有女人就有香味，有女人就有秀气，有人说美女都有一种很特殊的体香，就同那一种香水的广告词说的香水女人女人香水。乡土民歌把女人香与女人秀归纳为一个乡野美的概念，也就出现了优美的“姐儿香来姐儿秀”。音乐旋律是民歌翅膀，好歌词经过美旋律的调度，也就更悦耳动听，也更能表现出特有的白马湖水乡民歌的情趣和风味。这就是水乡民歌根的所在。

有人批评我在收集乡土民歌时会说穷话，还有人开玩笑说一句歇后语“金矿收民歌——穷话万千”。这句话可能是说到了点子上，收集传统的乡土民歌可能不说说穷话还真的不行，因为唱民歌的老者都是从艰苦年月走过来的，你不跟他（她）谈一点老传统，他民歌古董就翻不出来，所以这也是收集乡土民歌的诀窍。我记得收集这首“姐儿香来姐儿秀”时，也真经过穷话牵引，求索到一个很苦涩的民歌故事。

那还是二十几年前的事了。当时老民歌手吉大姐刚到中年，三十几岁的女子，还很有风韵，无论从扮相、嗓子到演唱技巧都很优秀，是我们乡办剧团的台柱子，我管理剧团会经常同她们生活在一起，一天散了晚戏几位主要演员提出要招待我，安排在剧场旁边小饭店里，弄几样菜喝了两瓶酒不觉微醺起来，回到剧场大家都没有睡意，拉主胡的老宋开起心来，说站长喜欢听老古唱，我们不会叫吉大姐唱几段吗。还算把光没有回嘴，我正好把带去的录音机开下来，她很开怀的唱了几段。其中就有一段叫“姐儿香来姐儿秀”。她唱的还真特别投入，把民歌的激情及技巧难度都表现得很好。当时我还算是第一回听到，感到很新奇。

演唱结束我就同她闲谈起来，打听这首歌她是怎么学来的，她倒不太情愿说，兄弟，你听就听吧，非要刨根问底干什么啊，不觉引起了她特别辛酸的回忆。其实这也是一种隐私，我在写这篇文章时征求她的意见，她说可以，好坏自己上了岁数。只要对你们有用欢喜怎样写就怎样写。她还挺会体谅人的。

吉大姐说，自己母亲在年轻时就守了寡，也许有特殊的背景吧，养下她这个没有父亲的私生女，母亲被婆家人打得死去活来，说是破坏了大门大族门风，就这样投了河，打捞上来已断了气。丧事办得很惨，尸棚搭在大路口，连家里也不准放。其养母同她母亲是娘家的老姐妹，看不下来，才把她这个吃奶的孤独婴儿抱回家领养成人。这首“姐儿香来姐儿秀”是养母传教给她的，还告诉她这是他生母做姑娘时最拿手的一首秧歌。所以多少年来她经常回味演唱，算是对苦命亲母的纪念。从吉大姐那清甜的嗓音和很具风韵的体型看，其母在年轻时一定是一位很优秀的乡村美女歌手，可谓红颜薄命也。

由此我不禁想到我们民歌之乡好多优秀的乡土民歌曲目，传承到今天也确实不容易，它经历了岁月的风风雨雨，就像这“姐儿香来姐儿秀”一样充满了浓烈的悲剧色彩，演绎了多少悲情故事。这些乡土民歌是家乡祖辈风风雨雨生活的见证。就像吉大姐母亲的悲惨命运难道是她本人的过错吗？寡妇私生女又有什么罪过呢？“姐儿香来姐儿秀”反而成了一种美丽的悲哀，这就是旧的社会制度和社会现象对美女的亵渎和残害，这种血的惨痛教训我们后者是要铭记的。

随着社会的文明进步和时代发展，旧的乡村情感生活悲剧已经很难再会重演。今天，我们听到这些传统乡土民歌的残骸余音，是在聆听一种历史撞击的暮鼓晨钟回声，是在阅读一本家乡苦风凄雨般发黄的志书尺牍，我想把它留存到明天，把它留存到未来，让后来人知道了解它、理解它……。

赐教处：江苏淮安市楚州区南闸文化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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