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我们男孩子来说，小时候最爱玩的当属抓鸟了。我还没上小学时，是跟了哥哥和胡同里的大孩子们去玩，看他们拿了捕鸟夹子或捕鸟网拍，到城外的河边、农田里去抓鸟。上小学以后，自己也会拿了哥哥的捕鸟夹子和捕鸟网拍，邀上几个邻家的孩子或同学去玩。但我们这里是北方，捕鸟的季节大都在春末夏初的时候和夏末秋初的时候，因为这两个时段正是候鸟们迁徙，路过我们那里的时间。春天是没有什么鸟儿过来的，因为我们这里的春天要比南方来的晚很多，每年总要在阳历四月以后，气温才会上升到十几度，南方的鸟儿们来早了耐不住这里的寒冷。冬天就更不用说了，除了一年四季在本地生活的麻雀，其他的鸟儿早就在冬天到来之前飞回到南方去了。

我们小的时候，正是上世纪六十年代。那时的工业还不发达，因此生态环境特别好。我们那儿因为属于半丘陵半平原地带，附近的山上除了很少有狼，其他像狐狸、刺猬、山猫、黄鼠狼、兔子、野鸡以及蝈蝈、蚂蚱、蝎子、蛐蛐等各种昆虫，到处都是。河里的鱼虾、螃蟹、乌龟等也到处都有。至于鸟儿，每年夏秋两季，山林里和田野上，飞的到处都是。而且品种繁多，许多十分美丽的鸟儿都叫不上名字来。那时的人们对这些野生动物还没有保护意识，也许是因为太多，根本用不着保护。相反，对于麻雀那种繁殖率极高，到处都是的鸟儿，还曾将其列入“四害”之一，大规模地开展过捕捉活动，弄得麻雀一度惶惶不可终日，整个家族差点儿被灭绝。因为野生鸟儿多，加上那时人们的生活还处于困难阶段，没有哪家人有闲情逸致养鸟玩，所以也没有现在那种专用粘网捕鸟卖鸟赚钱的人。只有我们那些孩子们把抓鸟作为一种乐趣去玩。我们抓鸟的工具也很简单，都是自己做的鸟夹子和捕鸟网拍（在一块小木板上装一副铁丝围成的方框，方框上用线绳织好网子，铁丝方框上设有机关，用土埋好，只露出诱饵。鸟儿吃食时，会触动机关，铁丝方框就会从土里翻转过来，把鸟儿扣在网里。）每次去抓鸟，半天时间不过抓个三五只。抓来的鸟儿也很少专门养起来，因为大人们是不让我们用粮食养鸟的。有时抓到羽毛好看又会唱歌的鸟儿，实在舍不得让它死掉，就用竹条编织的鸟笼养上一段，但时间不长就因没有谷子或小米喂，那鸟儿不是饿死，就是放掉了。至于那些羽毛既不好看，又不会唱歌的鸟儿，大多被我们作为解馋的美食吃掉了。（现在想想，简直是一种罪过。）

有一年的初春，春节刚过，天气稍微暖和了一点儿，我和邻家的孩子穿了厚厚的棉衣，到县城外面的河边去玩。忽然看见河边树林里有两只很像麻雀的鸟儿，一会儿落在地上觅食，一会又飞到树枝上蹦蹦跳跳，远远的还听到那鸟儿发出一种清脆婉转的叫声。我们不仅一愣，难道不是麻雀，而是南方的鸟儿飞过来了吗？我们慢慢地走进了树林，走近了小鸟，仔细一看，果真不是麻雀，而是一种会唱歌的小鸟。两只鸟儿的背上都是和麻雀一样的褐色羽毛，颌下和腹部都呈灰白色。其中一只头顶是一簇黑色的羽毛，眼睛两侧各长着一道金黄色的羽毛，颌下也是一片纯白色，但中间有一块圆圆的黑斑。当它迎风站在枝头上鸣叫时，头上黑黄交加的羽毛会竖起来，形成一个凤头，一颤一颤地，看样子是只雄鸟。我们小心翼翼地走近它们，想再仔细看看它们的样子，但两只小鸟非常警觉，看到我们离得近了，便鸣叫一声，向远处飞去了。我们又追了一会儿，终于追不上它们，便扫兴地回家了。

回到家里后，我便兴奋地向父亲和哥哥诉说了刚才在河边所见，并向他们询问那是两只什么鸟儿。哥哥虽说每年夏天都去抓鸟，但这么早的季节会有南方来的鸟儿，也没听说过，更没有见过。倒是父亲笑了笑说：“那是两只小春鸟。我们小时候抓过，也养过。就是一种小山雀。因为是南方鸟，谁也说不准它的真正名字叫什么。又因为公鸟的头上长有凤头，都管它叫“春凤儿”。这种鸟儿不怕冷，每年从南方飞过来的最早，所以也有人叫它春鸟。有时地里的雪、河里的冰还没化，它们就来了。因为它们不是成群结队的飞来，而是一对两对的单独行动，加上天冷，人们不爱到野地里玩，所以看到的时候少。有时地里太冷了，没有食儿吃，它们也会飞到村子里或有人家的地方找食儿吃，那就有人看见了。这鸟长的并不是多好看，只是它来的早，叫的也好听，所以人们都挺喜欢它。听说这鸟是从陕西秦岭那边飞来的，离咱们这儿有好几千里呢！“

听了父亲的话，我和哥哥对这种春鸟顿时产生了浓烈的兴趣。我们决定尽快去抓一只来养。因为哥哥是抓鸟的老手了，也可能是春鸟刚刚飞过来，食物不好找，见了我们埋在地上的诱饵谷穗，就忘了危险，所以第二天我们出去，没用多少时间，就抓住了一对春凤鸟。回来后，父亲告诉我们，要是想听雄鸟的鸣唱，就得把它们分开来养，或是只养一只雄鸟，把母鸟放掉。因为雄鸟儿鸣唱主要是为了找伴儿，也就是求偶。如果一对鸟儿在一个笼子里养着，那雄鸟就不肯唱歌了。我们想了想后，就把那只母鸟放掉了，只养了那只雄鸟。

大概是因为野外觅食的条件太差了，那只雄鸟在我们家里养了没有几天，就不再撞笼了，饮水吃食也不怕人了。又过了几天，天刚蒙蒙亮，我们还在炕上躺着懒得起来时，就听到那只鸟儿在窗台上清脆婉转地叫了起来。在那严寒的冬末。能听到那样清新悦耳的鸟鸣声，真让我们感到兴奋。这以后，每天早晨我们还没起来的时候，那只鸟都会大声地鸣唱一阵子，直到我们起来后给它加米加水时才停下来。很快，同院的人家都听到了那只鸟的鸣唱声，人们见面时都爱说一句，你家那只小鸟叫的真好听，这可真是春天来了，鸟都开始叫了。

那个春天，因为有了那只鸟的缘故，我们的生活似乎增加了一种新鲜气氛和新的乐趣。一家人早晨起来，都爱听着那只鸟的叫声，感叹几句春天来了，春天真好。其实，那时候天气还很冷，墙角的残雪还没有化净，外面的风吹在脸上还是冷飕飕的。但我们的心情却是很好的，因为我们都觉得，既然春鸟都来了，那么，春天的日子就要开始了。现在还冷一点，那又算得了什么呢？

后来，天气真正的暖和起来了，春天已经快要过去了，我和哥哥从地里捡回来的谷子早已让那只鸟儿吃完了，我们实在没有什么可以用来喂它的了，父亲就让我们把它放走了。父亲说，那些日子外面天冷，它在我们这里养着，过的好一点。现在天气暖和了，外面觅食容易了，就让它到外面自由去吧。不然，你们再养下去，早晚会把它饿死的。

现在的生态环境和那时比，早已大不一样了。我们这里野外的鸟儿实在已经不多见了。尤其是早春二月就来到北方的春鸟儿，更是很少见到了。前年我随县文化局的同志到西安去考察，，早晨散步走到一条民巷里，看到那里几乎家家门前都挂着一两个鸟笼子，而且都有一只春鸟。我自然感到很新奇，也很亲切，站在那里看了好大一阵子，只可惜没法带回一只。后来知道，在那里，这种鸟儿多的很，也很普通。但人们总爱在春天的时候养上一只，可能是因为它的鸣唱在众多鸟儿里开始最早的原因吧。养上一只很普通的春鸟，听听它那清脆婉转的鸣叫声，就像是把春天早早迎到了自己家里一样。那种心情，大概就像春天真正到来时，人们会从心底里产生一种放松，一种舒适，一种期盼已久终于迎来，一种新的生活即将开始，新的希望即将放飞那样的感觉吧！

其实，春鸟实在是一种很普通的小鸟儿，它既没有什么名气，也没有什么出奇的地方。它的鸣唱和画眉鸟、百灵鸟甚至黄雀来比，差的很多。而且，它的鸣唱期只有二月到六七月几个月时间，并不是一年四季都鸣唱。但我却从心底里喜欢它，难忘它。因为它在我的脑子里留下了深深的春天气息，留下了那么美好的深刻记忆。

2009年2月24日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