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你终于来了，花神的女儿。”

“啊……我选择了灭亡，怎会又重生？”

“因为你的善良。”

“我杀了很多男人。”

“但是你救了一对情侣，放弃了你生命来拯救他们。为什么？”

“我……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么做。我现在是花神了吗？”

当我确定自己已经是花神的时候，我没有开心也没有庆幸，只有眼泪流过两腮。

2

钟响过十二声，酒吧里幽暗而嘈杂，坐在黑暗的一角，审视着每一个男人。他们有的沉闷，有的欢娱，有的买醉，有的跳得汗流浃背。　

斜对面一个丑陋的男人不停地向我瞧来，虽然离我很远，但我已经闻到了他身上的气味，那是一种腐蚀的味道，里面掺杂了体内未消化食物腐烂的味道，还有过度饮酒，酒精边挥发边变质的味道。我想离他远一点，这种味道让我恶心，头晕。　

我站了起来，身体向另一边挪去，这时他也站起来了，朝我这边走来。我加快了行走的速度，可是他比我更快。　

要不是我身体衰弱，估计他今天不会死，我只觉得脚下打飘。他跑得很快，一眨眼就来到跟前，他一把抓住了我的手臂，满嘴的酒气汹涌而出。我的皮肤开始萎缩，我仿佛看到世界在消失，身体的每个细胞都在粉碎、裂变。挣扎中我狂叫一声，这叫声只有他能听见，那叫声刺穿了他的鼓膜，他突然瞪大了眼睛，两行鲜血从耳边流下，身体缓缓地倒了下去。

我把那个男人扶在椅子上，他看上去就象睡着了。我快速地逃离那令我恶心的地方，外面的空气清新爽朗，夹杂着甜蜜的花香。深吸一口气，感觉好多了。一个人在孤单的街道上走着，行人稀少，我不想再游荡，只想赶回家休息。今天又无功而返，悲怆涌上心头。

这是一个黑夜，一个能够掩盖一切的黑夜，我已经游荡多天，在找一个人，我不认识他，他也不认识我，只凭嗅觉，我会知道要找的是谁。耳边响起了一千年前花神的声音：“杀死一个你喜欢的人，并吸干他的血液，你就可以再延续一千年的生命。”

“我怎么知道哪一个是我喜欢的人呢？”

“他的身上会有你喜欢的味道。”

“我喜欢他又怎么忍心伤害他呢？”

“要么是你的精华耗尽死去，要么就是杀死你喜欢的凡人再延续你下一个千年的生命。”

“为什么？吸普通男人的血不行吗？”

“你找的就是普通的男人，只有你喜欢他才会有芬芳的味道。”

“这么说每过一千年我就要杀死一个自己心爱的人？”

“是的，因为你是花妖，想要摆脱妖的身份就要不断的杀死凡人，吸取他们的精华。”

我已经杀死了一个我心爱的人，那感觉我绝不想再有第二次，但是我需要生存，我需要他的血液来维持我的生命。漫漫黑夜中我觉得他离我已经不远，而我的时间已经不多。

3　

忽然下起了大雨，不一会儿就积起了小水滩，我急忙躲到了一棵树下，张望着能不能找到避雨的地方或是出租车。过了好久，我头顶上那棵大树再也支撑不起那大雨，树底下也下起了雨。隐隐约约间，我看见对面远远有辆出租车向我这边开来，急忙冲过马路去拦车。这时，我只感觉身子被什么一撞，然后远远地飞了出去，左手臂一阵巨痛。　

一声急刹车的声音，象是一辆摩托车，可我眼前一片漆黑，什么感觉也没有。等我清醒过来，发现自己已经躺在一辆出租车里，我的身体很温暖，被一个人抱着，温暖来自他的身体。耳边只听见他和出租车司机焦急的对话声，好象在谈论着去哪个医院。　

我忽然清醒了许多，清醒是因为他们谈论的话题警醒了我，清醒更是因为我闻到了那股我熟悉的味道，那个味道来自于抱着我的那个人。他终于来了，我的眼睛已经因为泪水而模糊起来。　

我一骨碌坐了起来，慌乱地理了理散乱的长发，左手臂又是一阵剧痛，忍不住呻吟起来。他急忙说道：“别动，可能骨折了，动了骨头会变形的，我们这就去医院，你的额头也破了，你别的地方有什么不舒服么？”他关切地问我。　

这回，我看清楚了他，他25岁左右，很英俊，和我想象的那人差不多，我朝他笑了笑，对他说：“我要下车！”　

他惊讶地看着我：“这怎么可以！”　

“司机停车！”我不理他，对司机喊到。　

“不行不行！别开玩笑了，你这样子怎么能乱走，你的手臂还……”　

“没什么，我的手臂好了。”我用右手抚摩左手臂，痛感渐渐消失。我在他面前甩了一下左手，他感到不可思议，满脸惊奇地看着我。

“那你的额头……”　

“快停车，再不停我就从车上跳下去！”　

“那我们回我停车的地方吧，这么晚了，要是你信得过我，我来送你回家。”　

“不要……那好吧！”虽然我想放过他，但我感觉自己的命越来越微弱了。　

车没开出多远，又折了回来，他拗不过我，勉强地看着我下车。雨停了，他身上也粘满了泥土，因为把出租车弄脏了过意不去，他坚持要多付司机车费。他身上的污泥可能是抱我的时候粘上去的。　

4　

我坐在后面紧搂着他，鼻子使劲的嗅着他身上那股迷人的味道。他一直忐忑不安，问我好多遍身体的感觉，怕还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我没有去抚摸那块额头上的创伤，怕好得太快又吓着了他。　

夜风很凉，这种季节早晚温度变化特别快，加上刚才又淋了雨，他被风一吹，不断地打起了喷嚏。我住在一栋独门独院的别墅里，在城郊结合处，路很偏僻。开了足足有45分钟左右，才到家。

大门一开，客厅里“嘎”地发出回声，也许是看我确实没事，他紧绷的神经总算放松了，还和我开起了玩笑。　他好奇地东张西望：“唔，真不错啊！这就是你的宫殿么？你的仆人都到哪儿去了，算了，我临时来代替他们吧，谁让这个公主喜欢深更半夜出来活动的呢！”说完朝我鞠了个躬。　

我脱下外套朝他笑笑，抓住他的手一把拉他进来。我看见他的脸红了一下子，动作略有些迟缓了。

“不了，我还是回去吧，对了，还有件事我忘记了。”他取出一张纸和一支笔，快速写下电话号码和地址递给我：“要是觉得那里不舒服，可以打电话给我，我决不会推卸责任的。”　

“那我额头破了的地方怎么办？”我故意不高兴的撅起了嘴，“你就这么不负责任？”　

“啊？这个……你家里人呢？我进来恐怕不方便吧。”说完，又打了个喷嚏。　

“我父母不在国内，他们出国了，这里没别人，就我一人住。”我编了个谎。　

“哎呀，大小姐，你胆子真大，一个人住就不怕鬼来找你，小心哦，我就是鬼！”说着他朝我扮了个鬼脸。他这一笑，原来冷俊的脸廓一下柔和了许多，看上去就象个大孩子。　

“说不定我才是鬼呢？”　我望着他，久久的，心里有点异样，他和我以杀死过的带腐蚀味道的男人不同。他像极了维持我这千年生命的那个男人。想起上一位不也是这般……可是我自私的夺取了他的生命。想着我不由心情难过，脸色也一定很难看，我感觉又是一阵晕眩。他赶忙抓紧我，怕我倒下去，他的脸也被我吓得煞白。我又闻到了他身上的那种香味，精神为之一振，脸色也缓了过来。　

我跑进浴室，使劲冲掉身上的圬泥。在我手中，没有男人能够得以逃脱。何况我是个花妖，本就比凡人美丽百倍。想着想着，嘴角露出一丝不让人察觉的苦笑。坐在镜子前的我，有一双深邃的大眼睛，卷曲的长发，柔和的脸颊，皮肤在浴后显得愈发地白晰，微微泛着娇艳的粉色。披上一袭半透明的白色纱质的睡衣，妩媚且妖娆。　

还差五天，我的期限就要到了，我是多么希望他是个胆小鬼轻易的跑了，也好不用他付出生命。我想好了只要他留下来我就吸他的血，如果他不走贪恋美色也算死有余辜，我安慰自己。　

5　

我走出浴室，他瞪大了眼睛看着我，有些结巴：“小姐我……真的要走了。”

“少罗嗦，赶紧去洗澡。”我把准备好的浴衣一把塞在他怀里。　

要不是我提醒他感冒了，还有衣服这么脏，非让他也在我家洗个澡。不许弄脏我的家，软硬兼施，不然他就不肯留下来。

他洗完澡从浴室出来时，我拿出药箱，走到他身边，他的神色有些不自然，脸涨得红红的不敢直视我，我又闻到了他身上那种浓重的香味。他在替我清理额头的伤口，细心地把纱布贴上去，很轻很慢，生怕弄疼了我。我能感觉到他的呼吸，热气喷在了我的脸上，夹杂着体香。本能的，向他慢慢贴近，双手绕过他的身后，我感觉我快要得到他了，他马上就要属于我了

和我的生命融合在一起，我张开口贴近他的脖子……　就差那么一点点，突然。

他一把推开了我：“对不起，我有女朋友了，别这样。”他虽然有点局促，脸红的像苹果，但语调很干脆。说完，他飞也似地跑向洗衣机，取出衣服，衣服还没干透，他干净利落地换上了那些衣服，走到我面前。　

“对不起，我先走了，你自己保重，以后过马路的时候要当心点哦。”　

大门“砰”的一声关上了，只剩下我一个人呆坐在沙发上，桌子上还留着他的纸条，拿起它，纸条上散发着淡淡的余香。　女朋友？哼！胆小就是胆小，不过还算是个正人君子。我感觉头晕，我的生命正一点一滴的逝去。　

我走进浴室，揭开额头的纱布，对着镜子看了许久，我突然想把它抹去，手伸到一半又止住了，为什么要抹去呢？　

6

第二天，我偷偷跟了他一天，看见他下了班后骑车来到一条胡同口，不一会儿，一个女孩子的身影跟在他身后，她很美丽，一头美丽的秀发衬托了她很甜的微笑。她紧紧握着他的手，脸上溢满了笑容，象阳光般灿烂。他们来到湖边，相携着手，一轮霞光下，两个亲密的身影。走的很慢很慢，他的眼神是那么的温柔，我要如何才能得到他的眼神？我怎么会这么想呢？我在吃醋？我没敢露面，一直默默地看着他们，这时我才发现女孩子那双美丽的大眼睛居然像死鱼一样无神。啊？她居然是个瞎子。　

我生命中剩下的几天我一直跟着他们，我内心在猛烈的挣扎，我时间不多了。我维持自己的命还是夺取他的生命？直到来到了一家医院，见到女孩哭了，因为医生说她的眼睛再也不能重见光明。他紧握着她的手对她说：“我会照顾你一辈子的。”　

一辈子？凡人短短的几十年就是一辈子，而我活了近两千年却还这么自私……

我依旧跟着他，但是我已经很虚弱了，我是一个花妖，每隔一千年，就要找一个身上有特殊香味的人，以获取他的血液。来维持自己的生命，听花神说这样持续一万年就会成为他的女儿，成为花神的女儿就也变成花神，从此可以获得永生。

我离死亡仅剩一天了，可我下不了手。花神？永生？那意味着要再等八千年杀死八个像他这样的男人。当这样的花神又有什么意义？　

7　

女孩子早上醒了，她睁开眼睛时突然尖叫起来，一下字抱住了他，抱的很紧很紧，生怕一松手他就开了。

“亲爱的，你怎么了？”他有些不知所措。

“告诉我这不是梦？快告诉我呀！”女孩眼泪如断了线的珠子。

“你没有做梦，真的！我在这里啊！”他扶起她的肩膀，看见女孩清澈明亮的大眼睛，他才明白。因为她看见了，她又能看见阳光了。当两人确定不是做梦的时候，那幸福甜蜜的笑声持续了整整一天。　

我放弃了生命中的最后一天。在花妖的世界，死亡意味着人形的不复存在，花妖可以变成任何没有思想的物体，而我，选择变成了眼睛。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