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红

辫子三扣上眼皮，粉艳艳的五瓣花吐着细蕊俏在枝头怒放，群蜂嘤嘤地嗅着花粉，整座山野都盈盈含香了，这就是笑春风的桃花吧？

干爹铜锣在辫子三六岁时开始教他杀人。铜锣手起刀落，一颗喷血的人头滚落辫子三脚底。

两只软呼呼发着热的毛毛虫从辫子三的额头缓缓爬到辫子三嘴角，辫子三舔，搞了满嘴腥臭的血气，辫子三号啕大哭起来。，手里还抓着把明晃晃的笨刀。

“我碧云山的小爷不会杀人叫事儿吗？”铜锣拍辫子三一个耳光，亲自操刀给辫子三脑后的三只短辫给剃了，“我就不信我铜锣的儿这么软蛋！”

辫子三长到十六岁，每天都拿柴刀气势汹汹地跑到铜锣的地牢，可一看柱子上囚徒愁眉苦脸模样辫子三立刻心软得像团棉花了。

“三儿？”铜锣扯着一个衣衫不整的小姑娘冲进辫子三屋里，“这个交给你了！”

铜锣一把将小姑娘推到床上，神情诡异地退出门去。

小姑娘十五六岁年纪，衣衫凌乱，额前摆着几柳长发，惊惧地盯住辫子三眼睛晶晶亮。

辫子三轻轻一抚小姑娘额前的头发，“你…”

小姑娘抱住辫子三的胳膊狠狠印了道牙印儿。

“你…你…”辫子三大叫。

小姑娘满脸绯红，无力地退到墙角。　

铜锣终于没折了，扔给辫子三一把匕首，“你带着这小妞去灵岛吧，你饿了打野物吃，要不就把这小妞杀了，半个月后我去接你…”

辫子三被铜锣踹两脚，很不情愿地登上摇摆的船离开碧云山沙地。

小船摇摆不定，铜锣不放心地大喊着什么。

辫子三上了亘古蛮荒的灵岛，小姑娘低眉看辫子三一眼兔子般跑开了。

辫子三大骂船夫，船终于远去，辫子三一屁股坐在沙滩上。

“啊…”

小姑娘大叫着跑到辫子三身后抓住辫子三袖子不放，辫子三扭头，一条碗口粗的巨蟒吐着鲜红的信子滑了过来。

“呀…”辫子三本能地抓住小姑娘跑了个昏天黑地。

星星出现时两人一起软倒在草地上。

“你叫什么？”

“桃花。”

“什么？”

……

第二天桃花到山泉边洗过脸，用棕树皮掬了些水回来，“你渴了吧？”

辫子三梦中被蛇追，眼前白光一闪辫子三猛地用力一挥，白蛇被打了个粉碎。

桃花一惊，满头水花顺发梢缕缕滴落。

“你的样子可真好看…”辫子三抹了把脸，对湿淋淋的桃花傻笑。

“你从哪里来？”

“被你干爹抓来的。”

“那…”

“你问这么多干什么？”

“没意思。”

“那我跟你讲讲我的故乡吧，我家离这里很远很远，春天的时候遍野的桃花。”

桃花似是醉了，“去年今日此门中，人面桃花相映红。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

桃花的红唇白齿间飘荡着辫子三这辈子也没听到过的天音软语，辫子三的奶妈没有，烧水的柴妈也没有。细腻，温软，哀怨，辫子三感觉自己是一只温水煮着的小蛙，听着听着自己就融化了。

两个流云飞转，两个倦鸟东飞。桃花对辫子三说，“我饿了。”

“我也饿了。”辫子三红着眼睛。

“可这里一个果子都没有…”

一只母豹子悄无声息地从辫子三的背后摸来，两只爪子深深刺到辫子三的背肌里。辫子三一闪身，匕首在豹子的后腿上划了下去。

母豹子和辫子三在地上滚了几个回合，竟也没占到什么便宜，悻悻拖着后腿逃跑了。

辫子三眼珠喷着光芒，“你他妈妈给我站住！”

后来辫子三对桃花说，我冲到豹子的窝里，刀子不偏不倚正刺到豹子的血管，我拎起豹子，那家伙身下竟然有一窝小猫，真的那四个小东西像极了猫…辫子三说着将小豹子的皮剥下，弄了满脸腥臭的血。

十五天后铜锣坐条破船如期而至，“三儿？”

铜锣上了岸狂奔起来，辫子三衣服撕了个烂，满脸脏得不行，野人般跳到铜锣面前，“想死我了，干爹！”

铜锣将辫子三死死抱在怀中，辫子三顺势将那把锋利的匕首插进铜锣的小腹。

铜锣震惊地看着插在肚子上的小刀，“你小子…好，你给我管好碧云山，我要找个安静的地方好好养养身子了…”

铜锣苍老颓废，脸上的老纹明显地深了几分。

辫子三接碧云山刚十七岁，辫子三查点了碧云山的人头，两千零四个，辫子三大喊，“今天我辫子三要干一件我干爹没敢干的大事！”

辫子三要去平南十八山，而且就这么干了。

南十八山的人看着辫子三带人拿刀枪冲过来甚至没有机会还手。辫子三每杀一个人身上的豹子伤就会拼命地疼一下，辫子三深深吸了口战场上的血腥。

南十八山破得十分顺当，碧云山的兄弟把所有山门都贴了红门条，开始饮酒作乐。辫子三说要和每个小寨主都喝一杯。

大家兴高采烈举起酒杯，辫子三却不见了。

人们找到他时他正奋力砍已经死区多时的野猪。

“三爷？”

“走，大家跟我去把北十八山一起平了！”辫子三满头猪血。

哨兵悄悄说，北十八山的人偷偷抓走一个叫桃花的姑娘，扬言每天派十八个大汉…

据说，北十八山每个兵的胸口都长了厚厚的胸毛，钝一点的矛都刺不透，而且，被十八山山山相通，极是难打。

跟了铜锣十八年的德叔把五个指头探在桌上，掏出看到礤地剁下一只，“三爷，听我一句，北山不好打…”

辫子三一摆手，“德叔你带些钱…”

桌子上礤地又一响，“三爷，南方竹林的漂亮姑娘多的是…”

沉默。

德叔满脸泪水狠狠将自己的中指剁下，辫子三的心猛地一揪。

“三爷，你总得为咱南十八山的家家老小打算一下呀…”

辫子三掏出刺铜锣的匕首将自己左手四指齐刷刷剁下来，“德叔，这事我一经定了！”

辫子三叫人买了八十八门火炮，备足粮草，自己先带了马队直奔遥远的北国了。

“去年今日此门中，人面桃花相映红…”

辫子三侧耳细听，却又什么都没有了。

“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

辫子三狠狠打了马鞭。

八十八门火炮将北十八山中的龙水山烧了个通红，龙水山瓦片纷飞，鸟惊枝段。辫子三的花旗一指，两千铁骑威风凛凛冲上龙水山。

“嗵嗵…嗵…”龙水山四周突然响起震耳欲聋的炮声。

“快下山！”辫子三大叫着带马队沿荒路向山下奔逃。野路上突然扯起绊马铁索，骑兵们载到马下立刻被尖利的穿心竹戳死。辫子三跳下马跑回大营，冬天就到了。

满天荒雪，片片如席。南方兵脚上都生起冻疮，个个走路都困难，更别提打仗了。

辫子三一拍腿，好呀！

八百斤松脂油在一个风夜分别被投到北十八山的粮仓，草垛，干树林，一场大火把北十八山烧个通黑。生冻疮的南方兵拄着拐杖到外面烤火，漫天遍野全是烧焦的烂熊皮味道。

“哎，终于有场大仗要来了！”辫子三长长叹了口气。

辫子三命人在营地周围碗出许多深坑，坑里埋了上千只铁箭。

可始终也没见北十八山有什么动静。春草绿了，馅坑里死了不少狼狐，甚至还插了头凶猛的东北虎。

这天夜里北山的人顶了柳枝潜到辫子三的营地，辫子三的弟兄们摸着吐叶的绿柳枝没等慨叹，吼管就被狠狠割了一下。

“吖…”

辫子三早已经带了一队人悄悄杀了出去。北十八山被辫子三翻了个底儿天，辫子三的胳膊断了，骨头从肉里扎出来，汩汩流出鲜红的血水。

天放亮时辫子三倒在一片林子里，粉艳艳的五瓣花吐着细蕊俏在枝头怒放，群蜂嘤嘤地嗅着花粉，辫子三不甘心地扣上眼皮。

桃花立在林子里，嘤嘤地哭，“谁让你干爹杀我的全家，谁让你傻瓜来这儿找我…”

“哎，我要是能天天在这里等你该多好！”桃花抱起沉重的辫子三。

朝阳沉进桃花的云里，桃花抱着辫子三走向桃林深处，一只二指手滴着鲜红的血在桃花背后悄悄抚摩桃花柔软的长头发。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