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节,我们中国人称为“过年”。是我们中华民族心目中至高无上的节日。因为它不仅是岁月流动的起始点,更是人们一年一度家庭大团圆、以最盛大的仪式追宗祭祖、祭拜天地、祈祷来年福祉的最庄严的时刻。
每到大年三十,人们怀着无比崇敬虔诚的心情,恭恭敬敬的挂上老的(地)轴子(各家把已经故去的老人名单按大小顺序写在像中堂一样大小,画着古老建筑图案的挂轴上,悬挂在堂屋的中间),等到太阳将要落山的时候,先把饺子煮熟,举着点燃着的香,到村外朝着西南方向,嘴里念叨着让老人回家过年的话语,把老的(地)请回家中过年。在堂屋正中的大桌子上和天盘上(天地之位,院中的香台子)各摆上三碗水饺,把请老的(地)时正在燃烧的香插在天盘上的香炉中,并在各个门口的两旁各插上一攎香(插香的地方以前是挂上一束柏树枝子,现在已经找不到此物,只能贴上大红三角纸做成袋状代替。),然后照庭(早年间在大门前燃烧干草,最后把燃烧后的草灰用棍子拨拉成半圆形把大门封住,叫封门,意在挡住其他的鬼魂侵入。)同时燃放鞭炮。然后一家人便坐在旁边的小桌子上吃水饺。中堂的大桌子两边的椅子是决不能坐的,因为是留给请回家中的老人坐的。吃完饭后一家人就坐在房中聊天,总结一年来的经验教训、沟通相互之间的感情浪花。等待子时“发马”上供,俗称守岁。按老规矩此一段时间都不能大声说话,怕惊动了回家过年的已故老人。不过随着电视的普及,把此一段时光改成了一家人坐在家中津津有味的看中央电视台的春节晚会。把原来庄重肃穆的神秘色彩冲淡的所剩无几。特别是等到子时“发马”时刻一到,所有的人家几乎同时鞭炮齐鸣,震耳欲聋的爆炸声一时间响彻天地。人们都毕恭毕敬的在天盘上摆上丰厚的贡品,然后虔诚的跪在天盘前面燃烧纸钱,祈祷神灵保佑全家来年幸福平安,大吉大利。
庄严肃穆的气氛,人神共度的时光,陡然增添了无比浓厚的神秘色彩。无论你是来自何方,一到此刻,都情不自禁的进入一种谨小慎微、毕恭毕敬、连说话都降低到最低程度的严肃状态。似乎故去的众家老祖就坐在椅子上,静静地看着自己的一举一动。特别是原来有柏树的时候,挂在各门口的柏树枝子被插在上面燃烧的香点燃后共同燃烧,散发出一种说不出的神秘气味。特别是到了“发马”的时刻,各家都在天盘前燃烧大量纸钱,用于压火的柏树枝子同时被点燃,一霎时纸钱味、燃烧的柏树枝子味,浓浓的胶合在一起,形成了一种特有的“年味。”不过,现在这种味道已经闻不到了,因为柏树已经在此处绝迹。现在大家觉着过春节已经没有了“年味”,与此是大有关系的。
早年间,过年还有一项活动特别具有人情味,就是“祭孤坟”。意思是大家都回家过年了,那些无家可归的孤魂野鬼也要过年。于是大年三十傍晚”照庭”结束后,各家的男主人就打着灯笼,用筐子提着一碗水饺,到村头大庙后面(大家叫庙后头)去祭奠孤坟。每逢这时,那些靠乞讨要饭生活的,因家中生活困难过不去年的,趁着夜色朦胧看不清面孔,就忍辱跪在那里拿着碗去接“祭孤坟”人施舍的水饺。成了人类残存的一道“人之初、性本善”的温磬风景线。不过,伴随着社会的进步和人们生活的普遍提高,这道风景已经消失多年了。
对于过年,在我的心目中一直是最神圣的节日。特别是小时候,一进腊月,总感觉处处都弥漫着一股浓浓的“年味”。伴随着一步步走近的神圣殿堂,心中就有一种莫名的奇妙感觉。我所在的村子是远近闻名的大集,有做炮竹的传统,五百多户人家的村子就有一多半人家做炮竹,做这种营生的人家都集中在村子的东半部。由于自己家做的炮竹,燃放起来便宜。年关临近,做炮竹的人家就包上二百炮竹作为礼品送给不作此生意的人家的孩子。二百炮竹值不了几个钱,可是在孩子们的眼中却是比什么都珍贵的宝物。一进腊月门,孩子们就装着零散的炮竹,一个一个的在街上燃放。有大的,小的,二踢脚,烟炮竹,滴滴金,拉拉梅……。花样繁多,竟相燃放,进而发展成以此作为炫耀荣誉的竞争。再加上自做的烟花,点燃时喷上去满天星,落下来遍地金。因此,全村到处是花开花落,闪光阵阵,炮竹声接连不断。就像撵着人赶快过年的催阵鼓,令人心动神往。
小时候家里穷,大人把过年叫过“年关”。因为随着年关步伐的日日临近,年货要办,外债要还。可是家里无钱,这些事怎么办?伴随着越来越近的年关,父母亲的眉头就皱的越来越紧,最后都挤成了疙瘩。
记得那时候,大年三十中午这顿饭是一年中最丰厚的午餐了。一年了,半年糠菜半年粮。大人孩子都饥肠辘辘的,难得见一点油水。父母千方百计的筹集到一点钱,割上几斤肉。因为割少了不行,得从中割下一块十几公分见方的“方肉”准备做供品上供用。割下方肉后,还要准备出年后“候客”(kei)用的肉来。面对着所剩无几、少得可怜的一点肉,还要让大人孩子都吃上几片。母亲就把刀在缸沿上弊了又弊,把刀弊的快快的,把肉切的菲薄。想尽办法让每人摊上三片肉。白菜是自己种的,再加上干粉、(粉条)粉皮、豆腐。每人盛上满满的一大碗,配上那喷着香气的热腾腾的馒头,真是美极了。那时的所谓馒头,其实就是大部分的地瓜面掺上一点点面粉蒸成的面团子,人称掺假馒头。玉米面也是比较珍贵的奢侈品。铺天盖地的就是地瓜、地瓜干、地瓜面。人们经常吃的就是地瓜面窝窝头(人们戏称橡皮窝窝头。因为此种窝窝头具有极大的柔韧性,极像橡皮制品。)和煮地瓜干。熟地瓜也不是能经常吃到的,因为鲜地瓜不好储藏。地瓜制品吃多了就很容易犯烧心,吐酸水。笔者就经常尝受这种无奈之苦的煎熬,到现在回想起那种难受的滋味来还不由的紧皱眉头。蒸上几个净面馒头(全面粉)只够上供和走亲戚用,是舍不得吃的。有条件的人们有时也改变一下花样,蒸上一部分档次比较高的银包金的馒头。吃上一顿这样的饭食那也是莫大的享受了。所谓银包金就是在玉米面团子外面包上一层薄薄的面粉皮,就像包饺子一样。乍一看起来极像雪白的白面馒头,但是一口咬下去却是硬邦邦的闪着金光的玉米面。
母亲把菜盛满碗,就把薄薄的三片肉盖在最上面。我每次看到这难得一见的美味佳肴,就迅速的用筷子夹起一片放到嘴里,细嚼慢咽的仔细品尝着;那种沁人心脾的浓浓香味真是让人心醉。然后就像检珍宝一样把另两片肉小心翼翼的放到一边,就着菜大口的吃馒头。意思是吃完饭后再来慢慢的品尝享受。细心的母亲早把这一切看在眼里,等我快要吃完的时候,就把她碗里的三片肉毫无保留地放在我的碗里。我望着母亲那和蔼可亲、面带微笑、深藏无限慈爱的面孔,想说“不要”二字,但孩提时候那种嘴馋的yu火却把到了嘴边的话语硬硬的拽了回去。在家里我是独苗,姐妹们是享受不到这种特殊待遇的。我慢慢品尝着母亲省下来的美味,嘴里虽然是香的,但心里却是苦的。就像一把无形的利剑,时时刺痛着我幼小的心灵。因为母亲是全家最辛苦的,她既要一天不落的到生产队里干活,又要操持家务;还要伺候父亲和几个不懂事的孩子。缺衣少食的日子让她老人家倍添辛苦。自己不吃让给孩子吃、宁愿自己挨饿也想办法不让孩子饿肚子。她把这种伟大的母爱视为极平常的“应该这样”,这种无私的奉献精神贯穿她生活的始终。
让人最难忘的是过年母亲给我做新衣裳的情景。每逢年关临近,母亲就把我穿的旧衣服拆洗干净;把破了的地方缝补好。到集上买来染布的颜料,再把颜料放到开水锅里搅匀,把旧衣服片子放到锅里煮上一段时间染成青色或蓝色。当然,母亲的染布技术并不是很专业,因此染出的颜色让人不敢恭维。但在五六十年代的农村,家家都是如此。那时是新三年,旧三年,缝缝补补又三年。在物资极端匮乏的年代里,逢年过节能买上一件新衣服,比现在家里买上一台电脑更能震动人心。要知道,那时给我买一件新衣服还花不了二元钱。因为每尺布才二三毛钱,我做一件衣服都用不了五六尺布。可是就是这一两元钱那时放到我们家里简直是惊天动地的大事情了。
那时生产队抓得很紧,虽然临近春节,天寒地冻。但是却“地冻三尺照样干。干到腊月二十九,吃了包子再下手。”母亲天天早出晚归,根本抽不出功夫给我做衣服。每年都是等到大年三十晚上“发马”之后,我们都睡了,母亲才在油灯下匆匆的给我做“新衣服。”虽然是缝补浆洗后染过的旧衣服片子,但那毕竟是新鲜的呀。每到这时,我躺在床上看着母亲飞针走线的给我做新衣服,心里美滋滋的。畅想着大年初一早晨穿上新衣服和小伙伴们玩耍的美景,不久便进入甜蜜的梦乡。
过年的激情让我的心中骚动不安,睡熟后也是好梦连连。等我一觉醒来,天还未亮,可是母亲还在油灯下给我赶制服装。看我醒来,母亲欣慰的一笑。打着哈欠说:“还有几针就完了,耽误不了呆一会儿穿新衣服了”……。
虽然父母亲都已经去世多年,这些往事也都已经成了我人生旅途上的历史陈迹。但是,每逢过年,看着自己和孩子们一个个都新装艳服,神采飞扬;过年的物品应有尽有。只要想买,就拿得出钱来。因为有丰厚的存款余项在做坚强的后盾。市场上物资丰富的令人咋舌;琳琅满目,目不暇接。只有不想买的,没有买不到的。多好的时代啊!我小时候连做梦都想不到能够到这步田地 ! 每当这时,小时候那令人心酸的往事不由自主的在心头涌荡。它就像不离自己左右的影子,在我的心头徘徊徜徉。更像扎在心头的芒刺,稍有碰撞,就会产生出接连不断的隐隐刺痛。想一想老人们一辈子辛苦劳累,却始终过着食不果腹,衣不蔽体的艰难生活。可是当苦日子即将过完,幸福生活马上就要来临之际,他们却相继与世长辞。岂不令人哀哉!痛哉!这一无法弥补的哀痛成了永远挂在我心头的挥之不去、涂抹不掉的缺憾。
春节,是一个辞旧迎新、继往开来的神圣节日。“爆竹声中一岁除,春风送暖入屠苏。千门万户曈曈日,总把新桃换旧符。”宋朝大政治家兼大诗人王安石的一首春日诗,把那时姑苏一带过春节的融融气氛活灵活现的描画了出来。现在已不再是千门万户“新桃换旧符”了,随着社会的不断进步,人民生活的普遍提高,各个方面已经有了天翻地覆的巨大变化。乡村居住的已不再是过去低矮简陋的茅草屋,取而代之的是砖混结构高大雄伟的厅堂瓦舍。穿的戴的也由过去的补丁罗补丁,巨变为“市列珠玑、户盈罗绮、竟豪奢”了。每逢春节,家家户户都早早的张灯结彩,精致的大红灯笼越挂越大,上面醒目的烫金吉祥话语令人眼花缭乱。彩旗越挂越多,几乎挂满整条街道。迎门的大倒挂“福“字档次越来越高,它向所有的来客大声宣布:“福到了!”拜年的人群男人们或西装革履,或各式休闲。女人们争先恐后的穿金戴银,精彩服装争奇斗艳,都“簇戴争济楚”。好一派歌舞升平的太平盛世!人们由过去的争相“竞穷,”唯恐“露富。”彻底改为现在的“竞相夸富”,唯恐让人“说穷。”人们心理状态的落差之大,变化之巨,令人叹为观止。
鉴于此情此景,受王安石“春日诗”的启发,我也聊做春日诗一首,以表今日心境:
爆竹声中迎新岁,春风送暖入华堂。普天同庆开元日,奇彩缤纷竟辉煌!
春节,令人心醉,过年,叫我神往。只要地球这颗彩色的星球围着太阳旋转,只要太阳这颗大火球依然兴致勃勃的燃烧,春节这个神圣的节日就将成为永远。包括我在内的人们就将永远的“一夜连双岁,交子除旧年”。春节,让天增岁月,过年,给人赠福寿。祝愿现在的幸福生活像春节一样成为永远。让我们把浸泡在甜蜜生活之中的幸福之心,搭乘上过年的礼花,更快更高的飞翔。飞向神往的梦境,飞向更幸福的天堂。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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