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经常说,人的一生就是一个过程。但是这个过程到底都蕴含了些什么,也许光阴才能给出回答。几十年了,我似乎总没有很好的思考过生命的过程。尽管整天叫唤着说自己在思考生命的本真,在感悟生命的真谛。可是真正感觉生命需要承诺的时候,却无形中在心里升起了一股茫然,从未有过的茫然。
不是自豪的说,我们家算是一个生活很殷实的家庭。两个妹妹,一个在日本已经多年了,现在生活的很不错。小妹是大夫,现在也是主治大夫了,在我们这里也算是小有名气。父母都曾经是医生,如今已经退休多年了,在家颐养天年。
我走仕途好多年,虽说今日已经没有过去的豪情壮志,不过跟着虚无的说教倒也生活得有滋有味。妻子也是大夫,不过她没有在单位上班,而是前些年借着改革的春风辞掉了工作,自己办起了个妇产科小诊所,整日忙忙碌碌,倒也其乐无穷。儿子读高中,学习挺卖力的,看样子他还有着自己的理想。
在仕途的圈里,许多人觉得我简直就是个异类,不遵游戏规则,不按照常规出牌。人家说很白不分明,我非要说黑是黑的,白就是白的,把黑白揉在一起,那不开了上帝的玩笑。所以走到今天,人家都在进步,都在升官发财,我却不知道为什么却让生命的本真给束缚住了,放佛世界里留下的真实都是罪过。
如今早都过了不惑之年,用孔老二的理念来说,也算知道世界是个什么玩意儿了。但是面对当今社会,我却觉得自己好像总是刚从娘胎里出来,除了本能的哇哇哭叫几声,就没有别的任何意义。虽说不缺钞票,可却总是感到缺少点什么。又一次和在哲学方面很有造诣的朋友聊天,我发出如此困惑,原想朋友一定会用哲学的思维给我指点迷津,可是谁想朋友笑笑说,如今的社会做婴儿是最幸福了。
朋友的一句看似玩笑的话又把我说进了雾里云里。不过后来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我还是想明白了朋友话语的真谛。面对一个虚假的世界,无知也许就是对生命最好的回报。要不然整天把生命和庸俗搅合在一起,最后还能给生命留下什么纯净的承诺呢?
记得当年我刚从部队退伍回家,按照父母的设想,我应该和他们一样,去从事医学。而且也给我安排好了一切,父母说,按照我的气质,做一名骨科医生将来一定会大有作为的。可那时我的心里不知道是着了什么魔,非要在仕途上一展宏图。本来我是有医学基础的,在部队医院里待过几年,也进行过专业的学习和训练。不过那时候心气高,觉得孙文鲁迅都可以弃医从文,都可以去拯救历史,我为什么就不能去效仿他们呢?
几十年过去了,今天觉得昔日的一切都是玩笑,都是无聊。但是在当时那可是神圣的不得了。特别是在我走上工作岗位的头几年,觉得眼前的一切就是希望,觉得我这一生就可以为什么主义贡献生命了。然而理想总不是现实,现实总不能把理想诠释得很好。明明听见说社会越来越伟大,可感受到的不知道为什么却是另外的景象。
到最后,我都不知道自己该把生命放在哪里了。看着社会日新月异的变化,听着不着边际的政治说教,我终于明白了,生命的承诺只有面对生命自己才行。至于说社会中的理想,那也只能是社会中的理想而已。
如今自认为解脱了,给了生命一点暂时的清新。可有一天,妻子突然给我提出一个我从来压根都没有思考过的问题,说人到中年了,没有想过怎么给父母晚年的生活一个交代?平日总说,人到中年,上有老下有小。可是真正的去思考却从来没有做过。今日妻子提起来,我倒觉得自己的脸一阵阵发烫。
“你怎么突然想起这个问题了?”我知道自己已经有些惭愧,但我还是想听听妻子到底会怎么说。
“怎么,你觉得没有必要。”妻子瞪大眼睛:“父母都已经七十多岁了,总让住在咱们楼上也不是回事情呀。我寻思着,要不为父母再修建一幢房子。让老人生活方便一些。你看……”
妻子的话真的提醒了我。虽说我们家现在有六百多平米的住房,可是因为修建的时间都在上个世纪八十年代初,不管是设施,还是造型都已经很落伍了。前几年,父母总觉得住在楼下嘈杂,要搬到楼上去住。当时父母身体还好,我觉得随了父母心愿也算是让父母高兴,所以就答应了。谁想这一住就是十年。现在我习惯了,平日里也就没有多想什么。到底妻子是女人,心细,这会儿一说,我还真的觉得有些对不住父母。
“那就给父母建一套单元吧。”我说这个也是有资本的。前些年,有朋友在城市规划局当局长,我们家后边刚好有点空地,他就给我争取下来了。现在已经有好多年了,要不是妻子提起,我还真的给忘记了。
“我看应该,要不然我们住在楼下会心里不安的。”妻子说:“要不你先给父母说说,看老人们是什么意见?”
晚上,我去和父母说了。开始父母说什么也不同意。觉得他们都一把年纪了,还能活几天,修建地方不是个小事情,做了会是浪费。父母也许有父母的道理,可是到了中年的我不知道是因为生活得阅历多了,还是对生命的感悟深了,父母越是这么说,我的心里越就不是个滋味。好在我就是儿子,在父母面前很少讲道理的,最后还是决定修建。
这些事情都发生在春节前。过了春节,牛年似乎没有我们想象的那么牛气。不过听朋友讲,现在修建是最好的时间,许多建筑材料的价格都降下来了。我现在已经没有过去的理想了,思考问题也没有过去的那种大气。不管因为危机给中国带来什么,反正现在带给我的却是实惠。
说干就干。年初收假在单位里晃荡了两天,一看和往年一样,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异样。不同的是嘴里喊叫拉动内需的口号多了起来。刚好,咱修建也算是用实际行动在拉动内需。于是就联系建筑队,买建筑材料。如今做这些事情比过去简单容易多了。只需要一个电话,马上就可以有人送货上门。
从打地基到垒墙没用几天功夫。看着工程一天天接近完工,我突然感觉到自己放佛有了某种成就感。赶上个礼拜天,我对父母说:“马上就要完工了,要不咱们去市里的装修材料市场看看,选点你们满意的东西。”
既然已经做了,老人们自然心里高兴,很爽快的就答应了。周六的早晨我带着二老就去了市里。好在我们县离市里不远。一个小时的路程,上午十点多种我们就到了市里的建材市场。好多年没有来过这种地方,还真就是变化很大。许多建筑装需材料我还是第一看到呢。看来今天的社会还就是不能小觑。
陪着父母走在琳琅满目的建筑材料中间。我突然发现老人心情好了许多。每当我们选中一种材料,老人总是要要问价钱,一听说很贵,就直摇头。不过我来的时候妻子有交代,父母辛苦了一辈子,许多主意别让老人拿。因为生命就是一个过程,失去了就不会再回来。既然是来寻找生命的承诺,就不能把世界规范的东西看得太重。
一个中午我们把改选的东西都选了,大概花了三万多块钱。回家的路上,先是母亲说话了,活了一辈子,现在怎么知道享受了。真是不应该。父亲坐在前排一声不吭,好像有所思的样子。为了让老人忘记刚才花钱的情景,我有意把录音机的声音开得很大。正巧赶上亚东在唱《天葬》,旋律沧桑,声音沧桑,就连我的车子这会儿也显得有些沧桑。
“这是谁在唱歌?”老父亲终于说话了。
“是亚东,一位藏族歌手,我喜欢听他唱歌。这是一首《天葬》,听着它让人心里有一种对生命的愧疚。”我说的是心理的真实感受。
“你知道西藏的天葬吗?”父亲问我。
“听说过,不是那么具体。”我说。
“其实天葬是对生命最高的理解。”父亲说:“生命从无到有,有从有到无,展现的就是一个过程。开始我不想让你再花钱修建什么了。不过后来我想,既然每个人对生命都有承诺,就应该完成它,要不然会后悔的。就像我对你爷爷,当年就是因为工作太忙,结果他老人家病了,都没有去看望,直到去世也没有在身边。几十年过去了,我心里就是放不下,觉得人这一生宁肯遗憾,绝不能后悔。”
我没有想到父亲会说这么一席话。尽管录音机里还在唱着亚东的歌,可我的心里已经被生命的迷茫完全的遮掩住了。一路上我们再没有说话。回到家,妻子问我东西准备的怎么样了?父母们还满意吧。
“不知道,不过今天我感受到了生命的一种从未有过的厚重。难道说我们今天做着一切是在完成生命的某种承诺?”我对妻子说。
“生命的承诺?”妻子看来还没有完全明白。
“是的。”我说:“一种生命传承的承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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