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读老子的《道德经》,感触良多。
“贵柔”是本书的基本理念。“弱者,道之用”——道在发挥作用的时候,用的就是柔弱的办法。在老子看来,柔弱是道的基本表现和作用。他说:天下之至柔,驰骋天下之至强,也就是说天下最柔弱的东西,腾越穿行在最坚强的东西之中。于是我们很容易就想到了水,因为没有比水更柔弱的了。水能穿山透石,淹没农田,毁坏房舍,是任何坚强的东西都阻挡不了它的。可是老子又说“上善若水”——这可是他最经典的句子了,直到现在还被广泛地使用。他高度赞美了水,因为水甘心停留在最低洼最不让人喜欢的地方,从来不与别的东西争什么。他主张人应该如水一样,柔弱,不争。可惜很多年来,很多人误会了老子的意思,把柔弱当成了软弱懦弱,把不争当成了逃避社会做隐士,所以想当然地认为老子是被动的消极的,自然是不可取的了,甚至还批判其观点——连我也一直是这样。
仔细读来,老子宣扬的“柔弱”乃是柔中带刚,弱中带强。柔弱只是外表,里面却蕴含着内敛,富于韧性,有着旺盛的生命力。那些看来似乎很强大刚强的东西,由于它锋芒必露,过分显扬外露,很容易就引起别人的注意,有人很欢喜,自然也有人很讨厌,在一定的时候,很可能给自身带来灾祸,所以其实往往不能持久。因为自然的规律是柔弱不争的,那我们就不应该去违背自然规律。于是老子说“强大处下,柔弱处上”,他希望人们不要处处显露突出,不要时时争强好胜。比如,人和草木一样,活着的时候,身体是柔软的,而死去后,却会变得很僵硬。柔弱是生存的法则,是针对逞强而言的,并不同于我们现在所说的带着褒义色彩的勇敢坚强。那些逞强者自以为是,刚愎自用。人世间的烦恼,大都由此而生。
现实生活中何尝不是如此呢?先说武术。我们很熟悉的太极拳不就是很柔的吗?它运用内力,以柔克刚,达到四两拨千斤的效果。还有蛇拳,醉拳,咏春拳,皆是如此。电影《叶问》里,叶问醉心武术,从来不争,威猛的北方拳师金山找上门来挑衅,却被他用一套看起来柔弱得似女人打的咏春拳打得个落荒而逃。在电影《精武门》里,陈真战藤田刚的时候,藤田刚的力大无穷,看起来弱小的陈真根本就不是对手。后来陈真找到对方的弱点后,面对对方凶猛的刺刀,他抽出的自己的皮带对抗。恰好就是这一根柔软的皮带,结果了敌人的性命。还有另一种艺术形式——舞蹈,更是以柔取胜。杨丽萍的舞蹈《两棵树》,还有去年春节晚会上的《飞天》,演员表现出的身体的那种柔,美得醉人。即使眼下最时尚的街舞,动作中也蕴含着相当多的柔。更不要说杂技中的柔术了,那是柔运用到艺术上的最高境界,让你难以置信,叹为观止。
再说日常生活里,柔也是同样重要。比如学开车时,师傅会告诉你扳方向盘,踩离合,踩刹车,都要温柔一点,不要用力过猛。再比如炖牛肉等很难炖熟的东西时,不可用大火,要用文火温柔地熬。为人处事中,柔就更重要了。看看林语堂小说《京华烟云》里的完美女子姚木兰,从来都是笑吟吟的,谁都喜欢她。哪怕是面对视她为仇敌的牛素云,她也从不生气,让对方气得干瞪眼,拿她毫无办法。自己丈夫出轨后,她很生气,但她也是用柔弱的办法,让情敌成为了自己的朋友,当然也是很顺利地挽回了自己的爱情。与朋友相处,与同事相处,与爱人相处,都可以显得柔弱一些。这样,有功名心的人不会视你为竞争对手,朋友会更照顾你,爱人会更体谅你,有什么不好呢?“蒲苇韧如丝,磐石无转移”,其实软软的蒲苇和坚硬的磐石作用是一样的,它们的意志是一样坚定的,不同的仅仅是外表而已。
“何意百炼钢,化为绕指柔”——柔弱实际上是谦虚柔顺,它是一种良好的处事修养。柔弱的结果是不争,而不争的结果往往是得到更多。除了物质的可以量化的东西而外,更重要的是别人对你的精神上的高度评价。拿我们现在的话说就是要低调做人,要淡定做人,体现的就是这样的道理。
俗话说:男人征服世界,女人征服男人。男人是强大的,是靠力量征服世界的,那女人征服男人靠什么呢,恐怕就是似水的柔情了吧。所以老子说“柔弱胜刚强”,还说“守柔曰强”,看来早在几千年前,这位先哲就已经完全读懂世界,读懂社会了,真是让我佩服得五体投地,怀疑他是神而不是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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