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年春天有点冷,也有些安静,特别对于张文涛来说。他的视野中,樱花是苍白的颜色,喜鹊在枝的姿态很丑陋;他的鼓膜上,流水声是嘲笑,鸟鸣是揶揄;在他的鼻孔里,城市的郊野到处是酸的味道,风的气味、阳光的气味都是发霉的。
他知道奥巴马上台了,布什下台了;他知道有的企业活了,有的企业死了;他更知道,有的人在高级酒店里喝着高档的白酒,有的人却在郊野里无奈地逗留。比如他。
张文涛此时些刻比较沮丧,到这个城市已经有很多天了。
来到城市的时候他的包袱是轻的,他的拳头是紧的,他的笑容是烂漫的。但这些天已经静静地过去了,他变化了很多。起码他觉得身上的衣服都十分地沉重,他的肢体酸软无力,他的面部如此刻一样地安静。
临行前母亲交待:“工作没了不要紧,但是不能没有志气!”母亲让他再找一份工作,不要计较工资的多么,只要能糊上口就行了。可是,他连自己的口都没能糊上。
像他这样的,——瞎了一只眼睛的人;像他这样的,——脚步微跛的人;像他这样的,——只有小学文化的人……他捡起一颗石子,向空中抛去,然而没有能抛多远。
他以前是个锅炉工,虽然很脏很累,但除去生活费之外,他还能寄点钱给母亲。他的母亲都给他存着呢,说是给说媳妇用的。母亲爱他,他也爱母亲。他没有理由不爱他的母亲,自打父亲被大山中的小煤窑埋葬之后,他只能和母亲互相温暖,互相鼓励。
村里人都知道他是个懂事的孩子,可是城市里的人不知道。对于这个大城市来说,他只不过是一粒微小的尘埃罢了,不要说有人知道他的好,就是看见他的人都不愿意多在他身上花上一秒钟的时间。
他的老式三星手机响了,黑色的外壳不在光滑。
看到是房东的电话,他挂断了。今天房东让他搬出去,说这房子他们要腾出来,做个宠物园。是的,这个富贵的女人养了三条京巴狗,她为这些狗买了一些健身器材。她要为她的三个“儿子”建一间温馨的家园。听说城里每户只能养一只狗,多出的要交纳2600元,去办一张狗证,这个女人当然不愿掏出这些冤枉钱了,因此,他想把这个房间取代花园广场,这样,他的狗就不会被人发现。
“我搬到哪里去住呢?”他问苍天,问大地,问花草树木……可是,周围一切都是那样安静。没有人会理会他,没有人和他对话。想打电话回家,可是他的手机里还剩下一毛六分钱的话费。他不想把这些话费打完,他要留着,等待用人单位的录取通知。现在他所庆幸的是,手机是单项收费的,这要感谢电信营运商的在慈大悲啊。
他继续朝前走,没有目的,盲目地向前一上一下地移动着脚步。
没有语言,没有表情,只有心事。
他想了很多,首先是母亲,其次是他暗恋农村姑娘,再次是他以前的工作和同事,当然还有很多形形色色人的嘴脸,还有零零琐琐的微小的事情。
这个春天很静,不知不觉中,他又走回了城市。
这个城市很静,公路上汽车的声音都消失了一般。
走到某个地方,他看到一个在捡塑料瓶的小女孩。她朝他看了一眼,他盯着她,微微一笑。小女孩亦然。他羡慕这个小女孩。
一只易拉罐在他的面前出现,它与水泥地面发出清脆的撞击声。这个短暂的声音,使他想起母亲的那句话:“工作没了不要紧,但是不能没有志气!”是的,在这个静静的春天里,他体会到了人生的意义。于是,他低下头捡起那个易拉罐。
当他的手触摸到那只金属制品的同时,小女孩的手也伸了过来。他说:“这只罐子是我的。”
小女孩微笑的直起腰来,羞怯地走了。他攥紧那只罐子,准备打破这个春天的沉寂。
2009年2月18日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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