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天下班回家,第一声问候总是它传送来的,“喵呜”,悠然,亲切,透着吉祥与闲适。拉开防盗门,一眼便看见洁白如雪的它悠闲地端坐在二楼最后一层阶梯上,欢快地叫着,双眼泛着金色的光芒,殷勤地迎接主人归来。这就是莉莉,虽然是一只猫,但却早已是家庭中重要一员了。
七年前,它降生时是同胞猫崽中身体最差的一个,每次吃奶总是等别的猫崽吃完了才轮到它,后来开始吃食物,又总是只能吃到别的猫吃剩的残羹剩汤,因而身体越来越瘦弱,最后连路也摇摇晃晃地走不稳,和各类族群一样,弱者总是显得谦卑而又多吃亏,常常看见它强支孱弱的身子,在阳光下替别的小猫舔理身体,清除污秽,而当别的猫起身扑食时,却全不顾将它冲撞得趔趄欲跌。猫崽渐渐见大,像淘气的孩子,将生活的三楼外杂物房搞得乱糟糟的,当我上去呵斥时,其他猫崽纷纷逃得无踪无影,只有它静静地躺在那里,一脸安详,没有一丝的惊慌,我很惊奇,上前轻轻抱起它,才感觉它已瘦得只剩下皮和骨头了,身体轻飘飘的,眼里露出凄然的神色,嘴张得大大的,竟没有叫出声音,我蓦然动了恻隐之心,将它抱到客厅,取了几块饼干给它吃。它迟疑地看看我,又看看这陌生的环境,畏缩地退了几步,又走回来,终于经不住美餐的诱惑,将饼干吃得精光,转身慢慢地上了楼。晚上,一家人正在客厅里看电视,忽然听见外面有“沙沙”的轻响声,接着门帘下露出它小小的头,一见我起身走来,它胆怯地欲转身离去,我赶紧回身又取了几块饼干,它信任地看看我,很快吃完饼干走了。从此,它有了”特炊”,身体也渐渐强健,同时也显得比别的猫崽格外懂事,常悄悄来到我的身边,轻轻舔我的手,顽皮地撕咬我的衣角,突兀地挡在我必经之处……最后,别的猫崽都送朋友了,只将它在家继续留养,取名莉莉,如今眼看七岁了,由于有波斯血统,全身雪白,美丽喜人,成了一家人须臾难离的成员。
因和我有特殊感情,只要我在家,一般都不肯离开我,坐沙发它挤着坐在身边,上网它坐在电脑桌上,练书法它坐在写字台上,连晚上睡觉时它也往床上挤。毕竟是动物,妻子对此大为反感,一见它上床就大声呵斥,甚至用条箒揍它,时间久了,弄得莉莉无所适从,一见妻子就惊慌失措,独处时也一脸忧苦,竟没有了以往活泼可爱的的俏皮劲,我自小受奶奶影响,酷爱猫狗,心又软,看着莉莉天性的丧失,心里实在不忍,就与妻子达成妥协,在床外侧一角铺一块布,白天迭起,晚上铺开,专供莉莉使用。小生灵像通人性似的,一到晚上就将身上舔得干干净净,然后规规矩矩地躺在那块布上,从不敢越雷池一步,从此鱼水相安,再无纠葛。
动物的聪慧与亲情,给人留下的印象是竟是那样的深刻。
有一次我正全神贯注地练书法,莉莉悄悄跳上书桌,大概我润笔行笔的一招一式吸引了它,它眯着眼睛认真了许久,忽然将前爪伸进墨盒蘸了一大爪墨,狠狠地“写”在雪白的宣纸中央……当它缠着我要吃时,我便大声叫儿子的名字,只要儿子一应声,它立即就跟了出去,儿子有没有喂好它,我只需看看它回来时的表情便明白了:喂饱了,它就不停地舔嘴唇,两只前爪轮番蘸着口水“洗脸”;没有吃饱时就垂丧着脸爬在我面前不停地叫,那神情真像受了委屈的孩子见了大人,分明在告儿子的御状。有时,一家人在客厅看电视,正当精彩处,它在门口“妙妙”叫着要出去,见没有人理它,就跳上紧挨客厅门的音箱,两只前爪抱着门把手用力摆弄,直看得大家暗暗称奇:这猫成精了?
每次我外出或开会回家,它总要对着我“喵呜”“喵呜”大喊大叫一阵,仿佛在质问我这几天到哪去了?然后亲昵地依偎在身边,一会儿又抱着我的一只脚呼呼大睡,生怕我再离他而去。说来有个笑话,有次我因公务去了欧洲一趟,大约十多天后忽然接到妻子发来的信息:你的宝贝绝食了。当时我正在巴黎混迹于欧洲那些高鼻子蓝眼睛的洋人之间,正和那些流落巴黎的法**鼓吹者争高论低,看到这条来自万里之外的消息,不觉心里一热,卑夷地看看着那些卖身媚外的奴才嘴脸,心里骂道:数典忘祖,都是些什么玩意?还不如我的莉莉呢?
不知何时,竟有了和莉莉“贴颊”的礼数,每当我双手提起它的两条前腿,它就会侧过脸让我贴,然后又侧过另一面让我贴,朋友见了都骂我不讲卫生,可看着它那洁白如雪的形象,我总是遏制不知内心的恻隐,一如既往地和它行“贴颊”礼,谁知这一陋习却差点闯下大祸。
那时父亲已八十多岁了,又得了老年痴呆症,整个像一个孩子,看见我和莉莉贴颊亲热,有一天也抱着莉莉如法炮制,谁知莉莉竟勃然大怒,毫不客气的抓了父亲一把,脸抓破了,连假牙也抓掉了,父亲痴呆呆地向我告状:它打了我一爪子。我愤怒的抓起鸡毛掸子打了莉莉两下,它哀嚎着逃出房门,一天也没有回家,晚上我在楼上叫了好久,漆黑的夜里死一样地寂静,再没有了它欢快的叫声,我不仅后悔,看来莉莉真的离家出走了。第二天中午我去三楼外杂物房取东西时,却发现它静静地蜷曲在一堆废纸上,哀怜地看我一眼,又蜷曲起身体,一动也不动。它这种神情我是第二次看到,上次是一年前我腿受了伤行走不便,出入走动很痛苦,莉莉当时就是这种表情,一连几天不叫不动,不吃东西,当时以为它病了,后来才感觉异样,原来猫真的通人性,懂得为主人难过。
看着眼前的情景,我忽然心头荡漾起无名的情感:常见公路上有轧死的猫,常见网上披露虐猫事件,甚至那些撵兔的朋友们也“攆猫”,有的餐厅也有猫肉做的菜,和它们比,莉莉是何等的幸运?记得它总共在杂物房里抓过两只老鼠,在花丛中扑过几只麻雀,而那些风餐露宿的野猫们,短瞬的生涯时刻与劳作相伴,到头来却下场凄惨,为什么呢?原来决定它们际遇的正是世间万物之灵-----人类,君不见曾几何时?神州鼠患成灾,氟乙酰胺在人间制造了而且还正在制造着多少灾难?近来又接连不断地出现奶粉杀人事件,闹得满世界一片怨声,人类在利欲与残忍本能的驱使下不断地毁灭着异类,同时也在残酷地毁灭自己。
轻轻地将莉莉抱下楼,看着它慢慢吃东西的神情,我不由心酸,心头再次泛起在巴黎时的感觉:动物作祟犹可教,而人类呢?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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