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的脸灿烂了，风夹着热光，开始撩抚大地，北方的春天就这样潇洒而动情地来了。土地松软，并散发着地气，静静地等着人们的耕种。“快过来，小兔崽子，点籽，”四十多岁的农民孙疤瘌眼在自家地头上低头刨坑喊自己的儿子小文说，半天没反应，他抬头往后看，小文没影了，就继续喊骂着说：“小文，你个小兔崽子！又他妈的跑哪去了？啊？成天写你那破文章，那能当饭吃啊？能当酒喝啊？啊？你看人家，都把地种完了，就他妈的咱们没种完！”骂了一个多小时小文还是没出现，他就擦了一下流泪的风流眼看着离他二百多米远的报废水井房嘟囔着说：“咳，老伴儿不死就好了。这个小兔崽子肯定在那里。”

是的，小文就在水井房里，正急忙地抄写昨天晚上到今天早上创作的散文《春天的播种》，也把刚才在大地中产生的灵感加了进去。之所以这么着急，是因为市一文学刊物的征文马上要结束了，种完地必须骑自行车去离这里近二十公里远的镇上，下午必须投递出去，否则就来不及了。瘦弱略黑的小文听到了父亲的叫骂，蜷曲着在井房里的水泥板上快速地抄写着。他怕父亲，父亲总骂他，尤其是母亲死后和父亲喝完酒后。小文很少和父亲交流，因为父亲反感他创作，说他不务正业。更骂他都二十三岁了也没个对象。他抄写着，手有点发抖。他很清楚，决定他命运的时候来了，因为镇文化站站长说了：“小文，你在市文学刊物再发表一篇，就发表六篇了，我就把你调到镇文化站，努力吧，小伙子。”抄写完了，小文就把正规文稿和草稿揣在兜里，小跑着来到了父亲身边。

“你个小兔崽子，又写破文章去了？”孙疤瘌眼坐在地头抽着旱烟说。

“爸，你歇着，我去点籽。”小文说完就被父亲拽住了，差点裂个跟头。

“站住，小兔崽子，”孙疤瘌眼站了起来说，“把你写那破玩意拿出来。”小文非常不情愿地把文稿递给了父亲。孙疤瘌眼第一次看了小文写的一段文字：

……可是，我却拥有心灵的土地。这块心灵的土地，广袤、无垠、肥沃，播种什么也会获得什么。我，先播种一个春天，会丰收一个绚丽的夏天和衍生一个金灿的秋天以及派生一个大气圣洁的冬天；播种一段彩虹，生长无数条连接天与地的幻美虹光；播种几句代表勤奋的文字，在时光的培育中产生华美的文章；播种几个音符，从大地飞向天空无数个动听的旋律；播种一张笑脸，换掉那些愁苦人的面容；播种一个富足，让生就的无数的富足丰盈每个穷苦的家庭；播种一个大学梦，让所有的高中生都能上大学；播种一点情爱，让人们的心中充满温情与浪漫；也为自己播种一滴眼泪，在我最悲伤的时候尽情倾泻……

“小兔崽子，写什么破玩意！疯言疯语的！那能长出钱来啊？能长出苞米啊？”孙疤瘌眼说完，就把几张稿纸撕个粉碎。然后把烟头一扔说：“你没考上大学就对了，认命吧！快他妈的种地，过几天你还出去打工挣钱去！有本事领个媳妇回来，妈的。”

小文显得很生气，眨几下小眼睛，给父亲一个愠怒，心里却乐着。因为，他给父亲的是草稿，知道父亲会撕的。小文边劳作边看着平坦的大地，黑油油的土地，小鸟陪伴着静静的春天，少了许多的吵闹；垄上播种的种子在呼出气息，与生腾的地气一起向白云飘去。他知道，秋天，大地会给勤劳的乡亲们一个丰收的喜悦。他更觉得这片静静的土地也是他心灵的土地，他播种的“种子”也在萌芽，在不久的将来，一定会有一个更金灿灿的丰收。那个时候再告诉父亲，相信，父亲不会再骂的。再告诉她——邻居小妹、梳个歪辨、骑着小摩托经常帮他投递稿件的小梅，期望从她的眼神里，除了喜欢之外再读出一份爱意。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