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够激起历史长河涟漪的应该不不仅仅是文治武功,金戈铁马,而更加憾人心魄的是应该是那些艰难跋涉,忍辱负重,为传播文化和文明,奉命出使的使者,是他们的脚步惊醒了沉默的历史,也惊醒了凝固的世界。
文化对政治的超越,宗教对人生的规范,艺术对人类苍白精神的充盈,原不是金戈铁马所能征服和替代的。那些行走于荒原,那些驾驭惊涛的英雄今天仍然深深的影响着我们。一个时代的兴盛,往往有一批文人在山水间行走;一个时代的衰弱,往往有一群文人在细如针尖麦芒的字里行间巅来倒去。比如:步履踏遍东方列国的孔子,行走在荆楚大地上的屈原;奔走在帝国的北疆大漠的司马迁;甚至是悠然于南山脚下的陶渊明;还有那远赴岭南的苏轼和那历览江南人世的曹雪芹;当然还有远赴东瀛的鲁迅……。
李白乘舟,或许是在深夜抵达,系住缆绳摸黑登上白帝城。一路辛劳也无心顾及山寺外涛涛的江水,黑魅魅的青山。黛林里的猿声。沉沉睡去之后换来的是:朝辞白帝彩云间,千里江陵一日还。多么潇洒的诗句!一叶轻舟,就这样穿巫峡通巴峡,轻轻松松地走过奇伟险要的悬崖古道。这是放达的脚步,每一次留驻,都不会否定新的出发。
脚着谢公屐,身登青云梯的毕竟只是少数,更多的是蜀道难,难于上青天的感叹。之所以行路难,其实是因为他沉重的心态。将个人作品深深根植于人民的土壤之中的作者,能迈开轻松矫健的步伐吗?唯一的例外恐怕就是在忽闻剑外收蓟北的时候。那初闻涕泪满衣裳的狂喜之中,能不迈开便下襄阳向洛阳的步伐吗?在连接魏秦的漫漫黄沙路上,那辆马车正在疾驰。车上人公孙鞅正风尘仆仆的赶往那草木枯萎,野兽出没的秦地。他要去的那栎阳能顺利的接收他吗?
山险水急,为何独独挡不住他们的脚步吗?看似瘦弱的无力的他们,总是能够给人出乎意料的惊喜,西行漫漫,多少险阻难以细述。甚至现今的手段要想重走西行之路也是困难重重。但是他们做到了。《大玄西域记》和《佛国记》就是玄装和法显深深浅浅的脚印。正如后人所言,没有这两部作品,佛教史将难以梳理,印度的中世纪佛教将永远难以从黑暗中走出。
他们,不仅在地理上走通了一条条让人叹为观止的道路,更在文化上,打通了古老文明间的血脉联系。走出书斋需要勇气,在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道路上行走更需要勇气。过多叙述道路的艰险其实没有必要。只要细听塞外朔风凛冽就会知道;只要细听驼铃声声就能明白行走的不易;只要看看六次东渡遇险的残骸就能想通:再难走的路,也阻止不了他们执着的脚步。
事实证明,这块贫瘠的土地的褶皱里曾经掩藏了无数才华璀璨的生命。一个因为绝对的偶然从底层走出来的农民向世界证明了他生命不平凡的热度合力度。他建立的明朝在早期充满了血性,豪放和无以伦比的自信,这样的自信一直延续到了很多年,直到他的第三个继承者,一个叫朱棣的皇帝将这种自信发挥到了及至。这个本不该继承皇位的皇帝却是中国历史上极少几个值得后人景仰的帝王。
在他的朝代,有太多的血雨腥风,有太多的文治武功,但是今天我们记住的是那部叫《永乐大典》的宝藏,还有那个叫郑和的宦官。就是他,开启了中国人第一次大规模的海洋征程。
那一片风帆,在公元1405年 踏上了征程,他捎上了一个叫明的帝国的渔舟唱晚。他驾御汹涌碧浪,笑傲惊涛,历春江花月夜,看物换星移而心中万卷,他送去了东方华章,收获了深情厚谊。那春日暖阳间踏浪而歌。他播撒着仁爱,收获着微笑,那是天地间的爱。那是相爱天地间。那是使命的朝辉,那是使者的征途。
1405年冬季的长江,上百艘海船顺流而下,上千只风帆如同海上开放的绚丽花朵。一个35岁的宦官将军郑和站在甲板上,这个时候,他会想些什么呢?郑和的一生命运多舛,当他还是个十来岁的孩子,就从云南滇池边被掳到了北京,又跟随朱棣,血雨腥风,一路打到南京,并升任为内官监太监。从现在开始,他将要把自己的人生和事业,托付给海洋。
此时的郑和面对的是波澜壮阔的大海,这是他个人生命中的一切都显得无足轻重。他将面对变幻无常的海洋和吉凶难卜的旅程,除了中华民族拥有的勇敢和坚韧,他此时所能依靠的,就是当时世界上最先进的宝船所能提供的物质保障。他们将穿越凶险遍布的海洋,打通遥不可及的东西方航道;他们可能抵达祖先从未涉足的地方,将让世界目睹一个东方王朝的文明与兴盛。他们拥有世界一流的战船,但却为沿途各国带去丰厚的礼物和平等的贸易。
他们将向整个世界表达一个礼仪之邦天下同福的理想。那支由大明王朝永乐皇帝派遣,由郑和统帅的船队,在此后的二十八年间,七下西洋。出访了东南亚、南亚、西亚,远至阿拉伯地区和东非;历经亚、非三十多个国家和地区,史称 “郑和下西洋”。
从这一天起,中国伟大的航海家引领人类的航海进入了一个崭新的时代;从这一天起,中国人在陆上丝绸之路之后,又大规模经由海洋向世界伸出了友好的臂膀;从这一天起,万里海路见证了中国人的意志,智慧和领先于世的航海科技。
他高扬着和平友好、交流合作的旗帜。这是600年前人类波澜壮阔的远航,他七下西洋的壮举,成为世界永远的记忆。这是600年来中国的光荣与梦想他千帆竞渡的船队,成为西洋永不磨灭的风景。
那记得那个个叫“郑和礁”的小岛吗?那是1947年命名的;那记得那郑和号的军舰吗?那是20世纪80年代,中国人民解放军海军的第一艘现代化训练舰。
然而一个伟大的传奇迅速的开始,又迅速的消失了,消逝得今天的我们竟然无从下手去回味,去重温那段人类历史上的壮举。在一本叫《非幻庵香火圣像记》的书中,我们看到了这么十个字:1433年,逝世于古里。
是的,那是公元1433年,这一年三月倭寇黄华,括苍勇士三十六人死之。这年十一月,倭寇水坑,义民赵连死之。那年,郑和从长乐出发的时候,长乐县城的百姓给予他英雄般的礼遇。然而,这一次,人们没有从归航者当中发现郑和。
在古里的海面上,两万多名下洋官兵失去了他们的统帅。但船队按着既定的航程,顺利地返回了祖国。
郑和下西洋不是一次偶然的事件,它是中国文化与社会发展的必然产物。它向世界显示了中华文明的对于世界进步的无私贡献。郑和长达近三十年的下西洋之旅,是爱国之旅、和平之旅、友谊之旅、合作之旅、文化之旅、科学之旅。这支船队实践着中国皇帝对普天之下“共享太平之福”的政治理想,化解了不少国家之间的争端,这支船队不仅从未占领别国一寸土地,而且带去了古代中华文明,表明了中华民族睦邻友好的文化传统,这支船队为人类积累了远洋航行的经验以及有关海洋的知识,他们的进取精神和大胆实践,昭告了人类大航海时代的来临!
郑和下西洋把遥远的大陆连接起来,海洋不再是分割大陆的屏障,而是不同种族的人们彼此相识、彼此相知、彼此相爱的走廊。 直到83年后,葡萄牙的迪亚士的船队到达了好望角; 87年后,西班牙的哥伦布的船队到达了美洲;93年后,葡萄牙的达?伽马的船队到达了印度的科泽科德和非洲的索马里。
这是在帝国的东方,在那浩淼得无垠的海洋上,那碧波万顷间,那个叫郑和的人消逝得太多了, 烟波浩渺间,海天一色的美丽安静没能唤起中国人那浊浪排空的驾洋意识。中国人一直在观望,在欣赏大海,在期待,而不是冲击和征服。
记得曹操那“东临碣石,以观沧海”吗?记得张九龄那“春江潮水连海平,海上明月共潮生”吗?记得陆游那“三万里河东入海,五千仞岳上摩天。”记得李白那“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吗?记得海子那“面朝大海,春暖花开”吗?
那都太柔了,那缺少了那大海本该有的雄伟辽阔,少了那波澜壮阔和白浪滔天的强大意识。仅那1405的回忆深深的留给了我们,留给了我们无尽的追忆。
回望金陵云卷千峰,郑和一路风尘而去,那个个晨曦中飘逸着他的豪气,那东风斜阳山远水阔间彰显着他的铁血丹心;惊涛里颂扬着他的征程。使命昭辉,坎坷有泪,但是他让生命青春无悔,丝路花语间云空留影,他让母亲绽笑展颜,春去春还来,他去他还在……。要知道那就是后世颂扬的“海洋丝绸之路”啊!
事实上,我们不是还有那“海内存知已,天涯若比邻。”还有那"天下之水莫大于海,万川纳之。”嘛!
作为一个传统的陆地国家,中国更多的使者都走在帝国广袤的土地上,是他们在哀叹中点亮了帝国的东西,踏响了帝国的南北。
那是2000多年前张骞被匈奴捉住拘留之地。匈奴首领诱降他,强迫他娶妻成家,然而张骞矢志不移,心怀汉家使命,虽身陷囹圄,却时时伺 机脱逃。他在这里被幽禁11年。 11度雁阵横空,十一度花开花落草荣草枯,十一度严寒酷暑,一介汉使在穹庐中,在帐篷里是怎样苦度日月,焦虑,惆怅,忿懑?白天看流云飘弋,雁阵南飞;夜晚,望寒星满天,孤月一轮。月光啊,可托你一缕载回我的乡愁?长风流云可寄我一腔情思?
那里没有宫商角徵羽,这里没有汉宫秋,没有咸阳城的车马喧阗,帐篷里只有胡笳声声,羌筁悠悠;帐篷外只有胡马嘶鸣,碧草连天。张骞登上山头,西望漠野茫茫,征程遥岑,回首来路,飞沙迷蒙,故国何在?亲人何方?身负使命,有愧于汉家天子,怎能不让他忧心如焚,愁肠百结?十一年,足使一个人由青年走向中年,由中年走向老年啊!
数十年后,一个叫苏武的牧人更是将这爱国发挥到了及至。那挥一挥羊鞭,锦帽貂裘,他将其扔进云霄深处;弄一支秃笔,矮纸斜行,他镌刻出对大汉最深切的眷顾。一边是高官厚禄,一边是赤胆忠心:站在忘却与铭记之间、站在逸豫与忧劳之间,他选择了忘却富贵,选择了铭记忠心给人性涂上最浓重的一笔。擎一支旌节,他怀抱汉匈和睦的夙望,奔走于茫茫大漠;扶一阵驼铃,他阔别长安的歌舞升平,游荡于寒沙裹草;他要用挺直的脊梁,架起横亘天山,沟通中原的飞虹。
哀叹,当汉使谋反事败;正气,当苏武拒绝折节叛敌;惊诧,当单于面对这个宁死不屈,不为富贵所动的铁血男儿;执著,苏武举起羊鞭,选择作高山雪莲那执著而圣洁的守望。
朔风凛烈,他与冷月作伴,北顾中原,将“生是大汉人,死是大汉臣”的高贵铭记在心灵深处。胡茄幽怨,他与孤冢为伍,怅望大漠飞雪,将“荣华富贵,千金封侯”的许诺忘却得一干二净。地窖冰冷,他将满口毡毛与草皮一块咽下,浑身的热血却沸腾着一个至死不渝的信念———铭记祖国,精忠报国。
冰雪飘零,他用至情睥睨佳肴美酒,铮铮傲骨却敲响千秋的绝唱———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富贵犹能忘。
好一个永远的苏武;他用睿智,铭记下对大汉忠贞不渝的信念,在漫天风雪中且行且歌,把那光秃秃的旌节升华为一段千古的惊奇,书写了一段铭传千古的悲歌。好一个永远的苏武;他用勇气,忘却了单于荣华富贵的引诱,在大漠黄沙中渐行渐远,把那群枯瘦的羊群定格为一段不朽的历史,挥洒了一曲可歌可泣的壮丽诗篇。
历史不能忘记,在浮华与坚守之间,北海的苏武,那流放于荒山野原的铁血男儿,用不屈与铮铮傲骨作出了最完美的诠释,忘却富足,成就气节;铭记祖国,造就伟大。
在忘却与铭记之间,在享受与坚忍之间,那行于枯草寒冰之上的苏武,用执著与信念作出了最美好的答案:富贵,只不过过眼云烟,忘却,便是它的最好归宿;忠心,方才是历史永恒,铭记,是它的精神家园。那永远的苏武!伟哉,那震撼人心的忘记!奇哉,那惊天动地的铭记!雄哉,那一段忘记与铭记的千载颂歌!
张骞第一次出使西域,随从有百余人,归来时,只剩下他和甘父,那百余人的白骨就撒在这漫漫征途上。两千二百多年过去了,岁月把他们的尸骨风化了,他们只化作历史的背景和对西域的注释。今天我站在天山和阿尔泰山这片首尾相衔的穿旷的谷地上,只觉得天穿还游荡着他们的灵魂,风声里还杂着他们的叹息各呻吟……。
大片的阳光丰隆地铺满荒原,那阳光仿佛是从每一颗砾石,每簇草丛,每片山石上辐射出来,辉辉煌煌,令人晕眩,又让人感到阔朗。今天的我们呼吸着阳光干燥的芬芳,目光睃巡着苍老而悲壮的大地,这土地上曾生长出二十五史中的一页辉煌。开拓者的双足毕竟留下了脚印,留给后人一种难以泯灭的昭示。
历史不是史学家的笔墨写成,而是刀与剑蘸着将士血、闺妇泪写成的,字里行间都散发着浓烈的血腥气,回响着干戈的铿锵,氤氲着刀光剑影的凛凛寒气,还有凄婉的啜泣声。随着张骞对古丝绸之路的凿空,为了开拓和捍卫这条负载文明和文化的欧亚大陆桥,汉朝不得不诉诸武力,于是战争的阴云时聚时散,不断地出现在这片广袤土地的上空。
那是在天山上北麓的荒原上,我看到了古代的烽燧,它突兀在阳光下的旷野上,高高的,像历史的坐标。这巨大的烽燧是用黄土、鹅卵石、柽柳、芦苇一层层夯实修筑起来,那柳条和芦杆犹如今日的钢筋,把泥土凝聚在一起,构成巍峨和雄壮。虽罹患两千多年的风剥雪蚀,依然威风凛凛,展示着古战场的雄风浩气。
那是一个人的征途,从脚下,一直西行。到达夕阳那里之前,有多少连绵的国度和家园。当张骞将目光从长安的宫闱中,从刘彻的博袖长袍上,转向无限的遥远时,他恐怕难以想象,这次坚定的探险所打破的,不仅是空间的壁垒,更是时间的阻隔。中国文明与欧洲文明的交流自此开始,绵延千年。当他从西域归来时,那是我唯一一次,不愿再忍耐自己的眼泪。
十三年前,那支渐渐西去的节杖,今天终于又渐渐清晰了。一个蓬头垢面,衣衫褴褛的青年将军,赤足蹒跚而来。一个等待了十三年的王者,一个跋涉了十三年的使臣。此刻,两个伙伴之间的情感,早已突破了军国社稷,只有真挚的心灵才能承载。当张骞的泪水落下时,它将这座足以背负整个大汉历史的未央宫,震的嗡嗡作响。未央宫啊,这是你最雄伟壮丽的一刻吧,是最值得自豪的一刻。当你归于黄土,那泪水也融进了中华大地,那泪水更跨越了千年,在我的脸上肆意横流。模糊的混沌中,无我相,无人相,无众生相;模糊的混沌中,我竟感到了从未有的清晰……
张骞奉诏出使西域,是中国历史上第一位走出国门,开展外交活动的外交活动家。他第一次打开了古老中国的大门,开辟了国与国进行平等互利、友好往来的"丝绸之路"。这即是“陆上丝绸之路”。这和郑和的海上丝绸之路一起够成了中国历史上最辉煌灿烂的一页。
这一页在瓷器无以伦比的精致间,在丝绸冠绝天下的华丽间述说了中华民族曾经的行走,这行走间有玄奘的艰辛,有法显的执著,有苏武的哀叹,有张骞的凿空,有郑和的空前绝后。
文化因其闭塞而走向衰弱,因其交流而愈显其精雅蕴籍部分。那么就行走吧!于是,李白乘舟,陆游骑驴,东坡走马的奇观便在中国的山水间若隐若现。青山因其而愈显苍劲,流水因其而愈显灵动。中华文化的经络血脉就在其不经意的行走间被打通。
那海洋、荒漠真实地呈现着他们的行走。他们的才情风华;他们的悲欢忧喜;他们的万古凿空;他们的赤胆忠心,都绚烂地铺陈到了今天。无论是大海,还是荒凉的大漠都是他们的标记;而那行走是他们的方式;那传播文化是你们的使命;那使命是圣性的昭辉!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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