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边飘过故乡的云,它不停地向我呼唤。归来吧,归来哟,浪迹天涯的游子。归来吧,归来哟,别在四处飘泊……”很久没有听到费翔先生演唱的歌曲《故乡的云》了,今日听着这首老歌,一种思乡情绪又纠结于心,哽噎在喉。
虽然故乡童年的山水没有了,一种凄凉的感觉永远停留在了胸口,成为心中永远的伤痛,挥之不去。任自己有一双巧手,也无法摘除这种遗憾,只有让它随时光的脚步渐渐溜走。不过故乡的记忆却是清晰的,象一壶陈年的老酒,越是寂寞无聊的时候,它越会抓住你的思绪,上窜下跳地到处游走。越是失意无奈的时候,它越会打开你的心结,让阳光和快乐携手,伴你同游。
故乡,的确就是这个样子的,它的阴柔能让你的一切一切烦恼,在不知不觉中消遁。它的刚烈能让你的所有所有软弱,在刻骨铭心中坚强。每一个人离开家乡的时候,都是因为自己有了对生活新的追求,可是一旦他真的拥有了全新的境遇,老的传统反而又会经常在他的记忆中停留,有时赶都赶不走。也许正是因为这样一个缘故,所以回忆童年山水的乐趣,便占据了我大部分的宽裕。其余的闲暇便是细数我的童年口福。那色、香、味、形俱佳的花色就是品不够,尝不够。
我的童年是在一种疯狂中度过的,所以我的口福中就自然有股顽皮和野性。虽说不上桀骜不驯,但也可称得上是脱缰野马,狂奔乱走。
记得四岁的时候,我就成功地逃脱老妈的视线,钻进了生产队上山送饭马车的柳条筐里逛了趟山景,来了趟野游。可东摇西晃的马车还是太象摇篮车了,我还是在馒头堆里睡得一塌糊涂。等晌午歇气吃饭的时候,这些叔叔大爷,姑姑婶婶才发现了,这时还竟然有我这么个宝贝。他们虽然嘴里叽里哇啦地怪我把他们的馒头粘上了尿臊味,但是还都争着抢着带着我,在山上耍开了活宝。
那天我吃到嘴里的东西可不少,有酸么浆,山里混,野葡萄,山丁子,山里红,臭李子,黄莜莜。吃了不算,他们还大包小包给我弄了不少,这回空下来的柳条筐就派上大用场。当下午送饭的老大爷,把我送到家的时候,我挨了一顿胖揍。不过这也没啥,也已经不是头一回了。
记忆里第一次挨揍,也跟我的失踪有关。那时候我三岁多一点,趁妈妈上厕所的空,我溜进了菜园子。一通忙活,我把刚冒觜的黄瓜纽儿给摆了园。要说闹失踪动静最大的一次要说是麻籽事件了。那时候我已经七岁了。
记得那次是钻了生产队仓库保管员出货的一个空档。我们几个半打儿小子就溜进了粮食仓库。顺着梯子,我们就上了麻籽仓。脱了壳,整理好的麻籽,油光锃亮。嚼在嘴里,咔咔嚓嚓响,脆生生的,满嘴流香。我们就这样,躺在麻籽堆上,你一把儿,我一把儿,造了个饱。谁知道,这个麻籽它醉人。结果,我们几个全军覆没,都在大仓子里睡着了。
孩子没了,整个屯子都炸了窝。可我们就是不知道。直到第二天我们醒了,才发现自己已经被困在了大粮仓里面了。我们这才开始大喊大叫,也正是这迟来的大喊大叫,才把整个屯子的紧张空气给放掉。
小的时候,我真的没少挨揍。懵懵懂懂中,我并没功夫仔细去分辨它们的始末由来,更是没有记性。只知道,自己没整明白,就让它们暴风骤雨般地来了。只好下一次,争取再做的巧点好点,祈求它们下次再来的时候,雨点能少点也就行了。
孩子的世界,你要是用成人的眼光去看,你会永远淹没在这个五彩斑斓的大海里不能自拔。其实向往天空的广阔和高远是人们互通的追求。谁不想自由地呼吸,谁不想自由地出入,谁不想自由地拥抱蓝天和大地。可与生俱来的束缚,却不得不让许多成年人望梅止渴。如影随形的太多太多强加来的意志,却不得不让许多望而止步。
可孩子的眼里没有禁区。只要是有机会,我们就敢一试。至今我还记得,我们供销社的后墙上,粉刷的那条标语: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
我们小的时候,征服天空就是从捕鸟儿开始的。虽然我们那时候还不懂鸟儿和天空的关系。但我们却知道,天空中的鸟儿,到了我们的手里,就成了让人淌出口水的美味。在我们没有能力制作工具的时候,我们就采用了鲁迅先生的方法。在场院里扫块空地,撒上点粮食,然后用一根拴着长绳的木棍支个箩筐。我还给这种方法取了一个好听的名字“金钟罩”。
再大一点的时候,我们开始跟大孩子学习盘夹子,下夹了。有了这玩意,效益可高多了。麻雀吃够了,我们开始琢磨那些大家伙。在河套水道泡沼的边上,下上几盘夹子。松鸡子,野鸭子就成了我们口中之食。
到了冬天,我们还有效率更高的两种方法。“瓮中捉鳖”和“赶鸭上架”。这都是夜袭的方法。“瓮中捉鳖”就是夜里用手电找到麻雀的老巢,一掏一个准儿。没有梯子就用弹弓子打,一打一个准儿。“赶鸭上架”就是在夜里把生产队囤饲料的大仓库的窗户都封上,在门口罩上个大网。然后用手电照亮,用扫帚驱赶。一通人仰马翻之后,所有的麻雀都悉数进了大网。
要说吃麻雀的方法可就太多了。可以烧着吃,可以烤着吃,可以炖着吃,更可以炸着吃。最费事儿,量最大的就算是包饺子了。包饺子去骨头的方法就更绝了。挑个大个儿的绿萝卜,去了皮,往经过粗加工的鸟肉馅上一通猛砸。一会功夫,鸟的骨头就全跑到大绿萝卜里去了。
最舒服最惬意的口福就是赶套子了。说到这个赶套子还有个美丽的传说:相传在很久很久以前,我们那里是一望无际的大平原。有一对青梅竹马的恋人就无忧无虑地生活在这片美丽的大平原上。就在这对恋人沉浸在幸福甜蜜当中的时候,恶运却向他们走来。因为河府里恶毒黑心的河神也被姑娘的美貌吸引,他抢走了美丽的姑娘。
小伙子在平原上,在河水中,同罪恶的河神展开了殊死的搏斗。这场恶战把这里的平原大地变得坑坑洼洼,沟沟坎坎。可勇敢的小伙子,还是被河神折磨得遍体鳞伤。就在小伙子奄奄一息的时候,四面八方的乡民闻讯赶来了。他们救下了这对恋人,铲除了罪恶的河神,让这里重新恢复了往昔的美丽和祥和。
为了纪念人们团结起来惩治邪恶的壮举,每年的农历七月初七,人们都会从四面八方向河滩聚集。人们用欢歌劲舞庆祝把河神的铲除。等人们从四面八方汇集到老河滩上的时候,他们也带来了各种战利品。野鸡蛋,野鸭蛋,各种大小不一的鸟蛋,还有各种野菜和山果。人们推选出来的,公认的老者长辈老早就恭候在这里,用美酒美食招待勇敢智慧的乡民。乡民们也会架起篝火,用野菜,山果和鸟蛋做成象征吉祥欢乐的寿果献给慈祥可亲的长者。最后由勤劳的妇女看火,由美丽的姑娘们上手献上一道河水炖鲇鱼,由勇敢的男人托盘迎候,再由漂亮的小伙子们在上面撒上松果,共同祈福,呵护美丽的爱情。
短暂的静谧和庄严,神圣的仪式结束了。这里也就成了歌的海洋,舞的长河,风的世界,浪的旋涡,酒的乐园和美味的天堂。等到夜深人静的时候,清新的一幕又将上演。此时,已婚的男人陪着智慧老人喝酒品茶,议事,筹划明年的生活。已婚的女人哄着天真的孩子们耍山妖,讲故事,播撒人间温情。美丽的姑娘,漂亮的小伙则游山戏水,花前月下,挥洒万般柔情。
劳动永远是快乐的,创造永远是幸福的。看着人们辛勤的劳作,我们也一天天地长大。菱角飘香的季节,我们除了守着菱角洁白质地,就是看着生产队的粉房。最高兴的时候就是搋面熬浆。等热气腾腾的粉锅上吊起漏勺的时候,啪,啪,啪,有节奏的掌击声响起来,长长的粉条就下锅了。打个滚儿,它们又从粉锅里飘到了水槽上,切割上架,既象一捆白色的油绳,油光锃亮,不粘不挂,又象一缕秀发,柔韧光滑,飘飘洒洒。
等一泡粉漏完了。忙碌的大人们脸上就会飘起满意的微笑。一句:小馋猫们,过来吧。我们便呼啦一下子围在桌案旁,等着大人们的奖赏。大人们把落了锅的碎粉条每人分给我们一大碗。金黄色的美味拌上辣椒酱,汆点瘦肉丁,那叫个香。有时候大人们还会特意给我们加工点稀罕物,俗称“粉耗子”。有时用粉锅煮,爽滑,艮啾,岗口,有劲道。有时用火烧,外焦里嫩,酥软可口,韧劲十足。
等到飘雪的季节,我们除了啃着冻馒头和冻豆包,就是盼着那顿腊八粥了。粘糊糊,黄灿灿的大黄米粥,一出锅,我们就开始舔舌头。抹点荤油,加点白糖或蜂蜜,吐着热气,吸着清凉,那滋味,岗口香。至今,那股揉胃滑肠的感觉依然时常出现在我的梦乡。
人其实是一种非常怪异的动物,永远也不知道满足。生活清苦的时候,向往着富足。生活平淡的时候,向往着丰富。生活真的富足了,又开始崇拜清苦。生活真的多彩了,又开始留恋寡淡的生活。这是一种矛盾,这是一种冲突,这更是一种自我的折磨。说白了,这是一种孤独,一种物质世界在精神层面盲从后的应激反应。我就叫它孤独。也难怪,谁能从头来过?
无论是我童年记忆中的山水,还是你记忆中山水童年。无论是我记忆中的童年口福,还是你记忆中的口福童年。谁也没办法从头来过。要说医治这种孤独的良药,依我看,恰恰是要我们放弃那些成人的眼光和束缚,象孩子一样去纵情释放一下心灵深处已经尘封了的沟沟坎坎,角角落落。细细地品品我们正在流逝和已经流逝的生活。
所以我说,家乡的滋味就象是我的舌头。时时滚过飞短流长,时时飘过雨雪风霜。是苦是甜,自己品尝。是酸是涩,自己担当。但有一点,所有的人都是相似的,谁不爱自己的家乡。谁不留恋家乡的炊烟,还有那鸟语花香。又有谁不珍惜家乡的味道,不去思慕自己人生的起起落落呢?
我爱我的家乡。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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