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岁的我,不知道什么叫文化大革命。单独一个人的时候,总爱拉着钉在堂屋口左侧用来拴牛马的废马掌,摇股甩股地重复着这么一句话:“文化大革命,大蛤蟆堵倒嘴喽!”太太(祖母)听了,笑得眼泪都淌了出来。但看到我脚下两尺高的石坎子,便一抱将我抱住,哄我放开手下来,担心我不慎摔倒。但倔犟的我,却哭着不愿放手。她强迫扳开我的手,抱我下来,我就遍地打滚,哭个不停。太太没办法,她便找来铁钉锤,将那半月形的马掌,再往里打了两下,试了试,认为已经很牢固了,才放我回去。我于是破涕为笑。她便嘱咐我要拉好那马掌。
那时家里只有我是小孩。叔叔在六枝大用工作。父母外出做活路后,家里便只有我们俩奶孙了。我没什么可玩的,吃饱喝足,便拉着马掌喊这一句无聊的话以自娱。想撒尿,常会对着院坝,用小手撑着小东西,极力地想撒出一条高高的弧线来,可就是难得。于是,尿不怎么胀的时候,就挨。挨到非撒不可时,撒了泡冲得高高的尿,便会兴高采烈地向太太“汇报”。极力地想描述冲得好高好高,但又叽叽喳喳的,又说不明白。太太耐心地听了一会,然后反问一句:“有前面的大屯坡高不得?”我于是便正儿八经的摇了摇头说,不得不得。
要是我想屙屎的时候,太太便铲上一小铲煤灰,放在堂口,要我屙在煤灰上,以便打扫。后来,隔壁四爷爷家喂了只狗,太太也就不再用煤炭给我垫着屙屎了。我发现我蹲下要屙屎的时候,,它总是守在我的旁边。我一起身,它就冲上来狼吞虎咽,将那一堆脏东西一扫而光之后,还添口添嘴的看着我的屁股。我抬着屁股,想喊太太帮揩屁股,那狗小心地走过来,认真地给我添干净后,我便到门前的石缝间找蚂蚁、捉虫子玩。天气冷的时候,太太总爱给我系上抱裙,遮住屁股。因为太太怕穿开裆裤的我感染风寒。系上抱裙的我,要大便的话,就会喊太太。她听到后就会颤着一双小脚,及时地帮我把抱裙撸起来,反夹在腰间,让我大便后,帮我揩屁股。等狗吃完大便后,她又用煤炭把地上打扫干净。
到了花红熟的时候,我会指着院坝前面的老花红树要吃。父亲在家的时候,他会攀上树去摘下一些来,用水洗净后,教我用手牵着,放到我前面的衣兜里。我于是便高兴地吃了起来。要是父母都不在家,太太就用一根竹干,绑上担勾,勾摘花红给我吃。而我并非真的吃。小口、小口地咬下,咂一咂果汁,便吐出来,吐得口水兜连路连拉的堆着。大人们便笑我浪费。但那时我却不知道他们笑的意思,只是疑惑地望着他们发呆。
稍长,看到花红树根有些毛毛的虫子,便用手捉。可一伸手,便大哭起来。于是,太太和母亲赶来。母亲用嘴不停地朝我手痛之处吹。接着,太太将我的手往她那花白而稀薄的头发上擦来擦去。边擦边反复地念:毛虫火到我,头发来救我。后来还反复地告诫我,那是毛虫,会火人,今后不能用手去捉。为了除掉毛虫,太太将一把亮蒿点燃,去那树脚一烧,烧得那些虫子一片片地滚下来。再后来,会到远一点的地方玩而不认识火麻的我,被火麻火得痛哭时,太太在教我将我的手往自己的头发上擦拭时又念道:火麻火到我,头发来救我。擦着、擦着,还真是不痛了。后来我才知道,毛虫也吧,火麻也吧,都是它们的毛刺入手的毛孔引起疼痛。这样一擦,可将那些刺入的毛毛擦掉一些,减少痛感。
四五岁,会找邻居的同龄人玩,会摆姨妈家家之后,我不仅会玩蚂蚁,捉青蛙,还会追蝴蝶,蜻蜓。学着屋前飞来飞去的燕子叫。还会跟着大一点的小朋友,找个瓶子,装上些水,到田边去捉蝌蚪玩。每捉到一条放到瓶中,它摇头摆尾地在瓶中游来游去,我们一看就是好半天,乐得晚上做梦都会笑醒来。
秋天,跟着大人们到里捉蚂蚱。我们会用一根带草籽的细草钎,将捉到的蚂蚱顺腮穿成一串,然而提回家炕干来喂猫。看着猫儿吃得添口添嘴的,我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欣慰和满足。
那时有货郎串村。我们会在家中收些破铜烂铁,胶鞋底之类,换一分钱两片的薄脆,以及泥叫鸡。六岁之前,我和我的小伙伴,在一个叫饱米弯的古井下地后坎,发现水浸的白胶泥。我们便抠出来板叫鸡。一天又一天地反复地做。终于有一天,我成功了,做出的泥叫鸡,在太阳下晒到半干后,吹叫了!可吹着、吹着,声音嘶哑了。仔细一看,有一细泥片堵塞了肚下的筷子头大小的圆洞。我用芦苇片挑开后,又吹得叫了。在这叫声的山鸣谷应中,我仿佛一下子长大了似的,心里有一种难以形容的甜美。
就在那年集体秋收时,父亲挑着从地里扯来的黄豆回到队里晒场。他先给我两根甜苞谷干,等到解开索子,将黄豆把随意一散,收了索子,又回去了。我用嘴把包谷干花开,嚼着的时候,我发现父亲挑的一把黄豆里,有一条红斑虫。我便用手捉起来在一边玩。那虫子老是卷着身子,而我又偏要它伸直,让它走。可它就是不听我的使唤。这时控好饭,用米汤煮稀饭待我的太太喊我未应,便找到晒场来。看到我玩着这条虫子,大惊失色!但在走近我时却小心翼翼。她走近我的身旁,用手示意我把虫子放下后,猛烈间,一下子将我抱开。好像迟一步我都会被这虫子伤害似的。这时父亲正好挑来重担在晒场歇下。太太厉声责怪父亲,说是一旦被这长虫咬到,那怎么得了?父亲却不紧不慢地说,不怕得,那是条红斑花的懒蛇,火烧到都懒得动的。父亲边说边用扁担抓子将那条蛇挑丢到晒场前田背后的火麻林中。从此,对蛇,我便有了惧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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