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美人·元宵佳节独自伤

玲珑小风春料峭，雁过残阳道。往昔荣辱成一梦，逝水韶华不系五湖中。

清波浮萍半盏酒，泛舟怜星宿。暗恨绝尘散仙难，但愿明月今朝永无圆。

说起《虞美人》，人们很自然地就会想起后主李煜的那首非常有名的《虞美人》，一句“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寄托后主亡国追悼同时，不知也诱发了多少人鉴于自我的哀思。下面我将来浅评另一首《虞美人》，这首词虽不比李后主的有名，但细细品来，却也别有一番滋味。

冰消雪霁，四时轮回，转眼间，又是一个朦胧的初春。

初春的风是玲珑而小巧的，轻盈而细腻的，风中，还夹杂着温柔的气息。风，缓缓地飞舞于清雅虚空，弥散于洁白的大地。春风料峭生寒，丝丝的寒意曼妙地扩散，带着冰雪的清爽，带着迷人的芳香。

万物复苏，北雁南来。或许是受到了生命的召唤，高远的天空，不知何时起，早已有雁自北而来。残阳西下，几声啼鸣划破了宁静的天空，苍茫的古道之上，留下的是几抹暗淡的孤影，雁已过。都说“雁过留影，人过留名。”如今雁已过，其影又岂真能留下？

时光荏苒，岁月蹉跎。人生中，一切的荣辱只不过是一场虚无的梦幻，越是美好的东西越不能久长，正如最美好的韶华。春风吹过，孤雁掠影，江海五湖，虽眷顾，却也无法系留。

斟半盏浊酒，泛舟江上，划开连绵碧绿的浮萍，任轻舟沉浮于江海，仰望无尽的太虚。原来，割舍掉红尘之后，人生是如此的逍遥。

美景虽好，无奈不可长久，逍遥虽妙，可叹自由能堪几时？遗世独立，泛舟江上，绝尘不世，任我浮游，做一个悠悠闲闲的散仙该有多好！只可惜，世人痴昧，终无法逃脱名利二字，只有疲于奔命，劳苦争杀，凄凄惨惨，心为行役。更可怜的是，我又何尝不是凄苦的世人！写到此处，词人的感情再也无法抑制，放任流露，一泻千里，心景融一。

“但愿明月今朝永无圆”乍看突兀，不和常情，但这要从词人写此词之时的背景入手来探讨。

词人家住沈阳，就职于大连。春节假期为农历腊月二十七至农历正月十五，本词正是写于公元二零零九年二月七日的沈阳。正月十四这晚，词人独自一人负手仰望孤月，夜空之上，明月高悬而将望，面对此情此景，怎能不令人一股悲戚之情陡然而升？

正月十四是可怕的，因为过了这一夜，便是月圆时日，也就是假期的最后一天。自由而闲暇的假期须臾就要化为梦幻泡影，朝露难保。过了正月十五，词人便再也无法纵情于青冥，心系乎春风。

红尘是悲伤的，因为一入红尘，便身不由己。因为你不得不去面对，面对种种的诱惑，面对功名的羁绊，面对利害的算计，面对世俗的教条，面对这个熙熙攘攘的世界。

人一出生，被灌输的便是儒家思想。普通人生生之所图，不过财富功名，称卿拜相，封妻荫子，万千浮名。然而，人生数载，寒来暑往，秋收冬藏，追求的，奢望的，待数十年之后，不过化尘归土，无痕亦无迹。最后剩下的，唯有那永恒的苍天和广袤的大地，其他的，一无所剩。

休矣，休矣！

凡世人之伤，无非都是因爱而生恨，因恨而自伤。词人一生钟情逍遥，故因禁锢而恨，因羁绊而伤。在词人的世界里，没有所谓的功名与担当，有的只有自我的超越，正因词人有此豁达的胸怀，方能见得万物之真谛。也正因为词人价值观与世俗所悖，故茫茫世间，可叹他一无知己，此情此恨，更可与何人说？唯“暗”而痛恨，“暗”而悲伤。固一个“暗”字，将词人这种孤高遗世的自傲与无缘逢得知己的悲怆之情，顷然泻出，婉笔曼妙，妙至巅毫。　

绝美的生命，是属于自我的，任何人也无法以任何的名义加以权受。人生宝贵，数载尔尔。世界上，有许许多多令人感兴趣的东西，词人也是如此，但时间有限，不能一一涉足。词人是一个兴趣颇多的人，我想，他愿将整个生命的时光都花费到自己钟情的事物之上，而不愿付出时间浪费在毫无意义的人情世故之中。故才宁可违背中国人古已有之的团圆之癖，敢于愤世嫉俗地公然疾呼“但愿明月今朝永无圆”来倾泻胸中的愤慨。　

本词上阙着重写初春时节到来与之后词人的感悟，或虚或实，苍岚翠玉，曼妙悱恻，栩栩自然。一句“逝水韶华不系五湖中”化情于景，浓墨重彩地道出了词人面对如此美景的感怀，佳句实不多得。

本词虽成词颇晚，但成就极高，文笔颇妙，出彩之处甚多。短短五十六字情景交融，交织成有机的整体，互相渗透，相映生辉，如梦如画。

词中大气之处，堪比苏词的雄浑；悲怆之处，犹如与辛词之沉郁；精微之态，不乏易安之词之清婉；追思之意，一如后主之词之雕工；通神至韵，不世世故之情操，又有柳词“白衣卿相”的之傲气。通览全词，真乃前无古人后乏来者之佳作也！　

——　2009.2.14于大连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