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点钟,我准时走进家门,林萌正蹲在电炉子旁边望着铝锅里烧得滚开的水,见我回来,开始把面条倒进锅里,我把啤酒箱放在客厅的角落,然后过去帮忙,饶是煮一顿面条,林萌也会忙得不可开交,我就跟在她的屁股后面收拾被她弄得一塌糊涂的一切。
林萌22岁,长我两岁,可除了经历之外,她没有一点像个大孩子样。
她长得很可爱,不必化妆打扮,总是很自然地透出一股媚气,那种媚气看了叫人着迷,看了叫人觉得有些不怀好意,看了也叫人觉得挺无奈的,虽然她从未注意过她的这种特征。
她喜欢束着马尾,穿着牛仔裤在厨房里大呼小叫,威风凛凛,并自信地把自己当成救世主, 当成我不被饿死的救星,就像现在这样。
5点20分,我们盘做在地上,把铝锅摆在正中。
我用筷子去挑面条,林萌用筷子挡住,看着我一副吃人的面孔。
感谢林萌赐给我食物!我说。
她笑了起来。
她在笑的时候,我习惯看她的眼睛,那眼睛总是如万花筒般变换出各种美丽的图案。水灵灵的很有看头。
你的眼睛像很多年前我见到的天下最没的眼睛!
是吗?讲出来让我见识见识!她疑惑。
很久很久以前的某一天,我回到家,母亲在炉子旁边烧水,火已熄了,她却舍不得用火柴,便拼命地吹炉底的灰烬,迷了眼睛,就用手揉来揉去的,一抬头看见我,就那双眼睛,水汪汪的。
我是在给她讲笑话,可讲完的那会,她就不做声了,我也难受起来,好一会,她才说,好无聊的笑话。
我们开始往碗里挑面条,这时候,林萌的电话响了,林萌走去她的屋里接电话,我把刚送到嘴边的面条送回碗里,并下意识地把两碗面条倒进锅里。她接完电话,不做声地把铝锅端进我的屋里,我把碗筷收起来,把地扫干净。
我把卧室门关好,躺在床上,一会有人敲门,紧接着是林萌开门的声音,来人进屋的声音,穿过客厅走进她卧室的声音。
我打开收音机听短波节目,卖旧货的,征婚的,治病的,观众点播的,一边盯着那锅面条一边一样一样听下去。九点时,我换上睡衣却没有睡。
十点,来人走出他的屋子,穿过客厅,走出我们的家。我在我的屋里来回走动,很想开门看看她,手却没有动。
十点十分,林萌开门来到我的卧室,她也换上了睡衣,头发散落下来,一声不响地踉跄着走到我的面前,我撩起她搭在前额的头发吻着她的额头。良久,她转身出去抱进来一堆啤酒摊在床上,然后爬上床盯着那个铝锅,无奈地说:
我食言了,现在面条已经不能吃了。
我们该试试空腹喝酒。
我也上床与她背靠背做好喝酒的准备,她的个子不矮,却很纤弱,以至我只能略弓着腰,她则舒服地靠在我的背上,而且,脸朝着窗外。
然后我们喝酒,我说我们相识了很久,我应该了解你,至少比现在多些。她摇头,不无凄然地说,了解一个人,是需要了解他的过去,现在和将来的,不管你在我人生的哪个段落,我都不希望被你了解,了解需要代价。
我没有说话,但心里很难受。
对不起,她用头撞了我一下,提醒你一下,我的话严重了。
和你在一起,我很高兴。
那你会喜欢我?我问。
开玩笑,她笑了起来。我这种人没有爱,只有恨。
怎么会?
恨就是恨,爱也是恨。
开玩笑!
你当然不会懂,傻子!
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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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屋里被月光塞满,我现在特想看着她的样子,可我看不到,从很早已前我就看不到,她这样背对着我像是蓄谋已久的。
地上六只空啤酒罐,黑糊糊的,我想如果养只小狗去滚那些罐子也好。
你可有心爱的人?她问,语气平和。
我不由一怔,水灵儿,她是我心爱的人,我却无法把她这个人完完整整地交到林萌的面前。
你可听过寻找另一半的故事?
想听听看!
我变把水灵儿讲的那个故事说给她听并问她信不信。
不信!林萌果断地说。
略静一静,她又迟疑地说:我把我的另一半给杀了!
如此说,她还是信了。
我便把我和水灵儿的故事讲给林萌。
讲我与水灵儿时常在梦中相见。
讲水灵儿时常在我的幻想里出现。
讲水灵儿听我的话,是个最好的女孩。
讲水灵儿说还有一个水灵儿在现实世界里,我找她,她也在找我。
还讲,水灵儿说我们迟早会找到对方,因为我们都相信一个缘字为我们安排好了一切。
这是我第一次向她讲我和水灵儿的事,也许本不该讲。
林萌一声不响地听着,时而喉咙咕的一声,喝口啤酒助兴。
地上的啤酒罐越来越多,真的像是有一只小狗在滚啤酒罐,一下一下的,只是酒罐太多了,小狗有些忙不过来。
我看到小狗很吃力,这本是个可有可无的发泄,可它太专注了,值得庆幸的是林萌没有看到,我不知她看到了什么。
林萌那天喝多了,第二天我八点三十分醒来,她还在一旁蜷缩着睡觉,我叫醒她,她懒洋洋地咒我,我只好去她的屋子换了衣服,然后上班,临走的时候林萌告诉我,她今天要在我的床上睡一大觉,好歹把她的那个另一半的尸首给梦出来,然后好好看看他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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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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