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去岁月
第一次上北京
1966年下半年,来自北京大专院校的红卫兵最先开始进行全国性的大串联,不久,全国主要城市都设有了他们的联络站。大串联的初衷是为了文化大革命的深入发展,通过“革命的串联”,将首都红卫兵革命造反的经验输送到全国各地去。而后来,全国各地的红卫兵也到北京去学习文化大革命的先进经验,并受到毛主[xi]为首的中央领导的接见。那时候,我们在新闻纪录片中看到,毛主[xi]身穿绿军装,在天安门城楼上一次又一次接见赴京的红卫兵,当毛主[xi]和x副主[xi]身穿绿军装和其他党和国家领导人出现在天安门城楼上时,广场上的红卫兵都激动得泪流满面。“那是幸福的热泪!”解说词中播音员如是说。红卫兵们大都身穿绿军装,手臂上戴着有着“红卫兵”三个大字的红袖套,手中挥舞着红色塑料封面的毛主[xi]语录,一边挥舞,一边有节奏地高呼:“毛主[xi],万岁!毛主[xi],万岁!”广场上的旗帜汇成了红色海洋,情景感人,十分壮观。银幕下的我们也是十分激动亢奋。“何时我也能去北京!”这种想法随时浮上我的心头。
上北京串联成为当时每一个学生的愿望,其目之一就是要亲眼见一见毛主[xi],那也是当时全国青年们的共同心愿。最初串联提倡步行,多是短途,口号是向当年的老红军学习,发扬红军二万五千里长征的精神。后来串联的人多了,去北京的人多了,许多学生不再步行,见车就坐,更有些红卫兵通过“卧轨”的方式拦火车,强行上车去北京。随即,全国掀起了大串联热潮。
我到学校去的时候,我们班上的同学已经去了几批了,剩下的麻黑五类和几个红五类已经不足20个人。这次我们一行七八个人,由红五类张同学带队伙同同年级一班的几个同学一起走上赴京串联的行程。我们是66年10月底动身去北京的,亲历了大串联最高[chao]时乘车的艰苦滋味。
我们与其他学校的学生在成都火车北站外露天下老老实实排队,等了两天两夜后,才由车站派人带我们进站上车。进站后发现,月台上、候车室及每一个角落都是要上车的学生。这辆车是编制外的,是专为运输串联学生而增加的车次,是由贵阳经重庆成都开往北京的。火车上是人满为患,比下饺子还密,连行李架上、座位下面、甚至厕所里都挤满了人,人们多得只有站着。一路上,车轮发出吱吱呀呀的声音,严重超载的列车像蜗牛一样的爬行。每到一站都要停下错车,有时一等就是一个多钟头。下午上车,晚上天黑才到十多公里外的新都站。车上人多到是站也不能站,坐也没法坐的境况,空气十分闷热浑浊,身上热汗直冒,有缺氧的感觉,十分狼狈。解便更是麻烦,得在座椅的靠背上跨行走到厕所,再等厕所里面的人换出来后,才能方便。半夜,没有座位的男男女女横七竖八的倒在过道和每一个空隙上憨睡,条件非常艰苦。
吃饭只能是自带的干粮,喝水也就是列车上的自来水,那年头没有什么矿泉水之类的东西。不过学生们都是小年轻,不论环境如何艰苦,大家依然热情高涨,车厢里面歌声笑声不断。用这种方式,可以有效地冲淡旅行的乏味。
生平第一次出远门,对一切都新鲜。列车穿山越岭向北方奔驰,过秦岭到宝鸡,眼中就是深秋的黄土高原景色;黄土高坡上的小路与窑洞,身穿青布袄裤赶着毛驴的陕北汉子,黄土道路上刀砍一般的车辙压痕,头戴白色布帽的回族老乡,这种从前只在画报上才看到过的陕北风情如今真实的展现在我的眼中,令我很是满足。
过咸阳、西安是晚上,列车在西安站某处小停了几分钟。透过黑漆漆的暮色,只能看到古城的模糊轮廓,可我还是努力地下意识的看了很久。因为,这个城市的某个地方住着我的老舅一家人,我还从来没有见过他们呢,不过眼下是不可能的了。
进了中原,过洛阳、三门峡、郑州,岳飞的故乡汤阴县,饱览了黄河以南的黄土风情,长龙似的黄河铁桥令我激动不已。进入河北省,更有邯郸、石家庄,保定这样的历史名城。小说《红旗谱》、《青春之歌》、《野火春风斗古城》等情节仿佛是历历在目,令人遐想。
经过几天的慢摇,列车终于到达了北京火车站,我们出站时大约是在下午4点多,天气阴沉,偶有极微的雪花从天空中飘下来,刚下车就立即感受到北方气候的寒冷。
我们乘坐专门运送串联学生的车辆到达了天坛,在天坛接待站等候住宿分配。当一个身着青布袄裤的北方学生红着眼睛,用疲惫的无可奈何的声音自述已经在此地等了两天两夜还没得到食宿安排时,大家都愁眉苦脸了,因为寒潮下的北京城晚上气温都在零下十几度呀!
然而我们的担心是多余的,当晚北京市委组织了大量的公交车把没有安排的学生全部收集起来分送到各个地方。晚上近十二点,空车把我们接到朝阳门电影院里。在挤满了学生的电影院里,人们的呼吸使气温有所升高,疲乏的我迅速进入梦中。
半夜时,同学唤醒了我,原来是上面给每人发了一包饼干,并可以喝上热水。这时,我们真正地感受到了在毛主[xi]身边的那份无比的温暖。
北京当时设立了很多串联学生接待站,甚至市区的居民也被动员起来做临时接待,全国各地的串联学生都可以在他们的家里临时吃住,以缓解政府对来京串联学生接待上的压力。我们第二天被分到附近地区的一个胡同里的小学校办的临时接待站里,叫什么胡同已经无法回忆。在这里我们住了几天,早出晚归,四处活动,因而我们了解并体会了北京的特色——胡同。后来,只要谈到北京的胡同,我一点儿也不陌生。
几天后,我们又被调整到北京国家建委接待站去,这是一个大接待站。我们住在办公大楼里的办公室里,睡在铺着草垫的地板上。这里的条件比小学校好,室内有暖气,吃饭有餐厅。进餐的情景有点壮观,每顿饭都有数百人排成两路纵队,每人拿上两个碗一双筷子,分别由工作人员盛上食物。早晨是稀饭馒头盐水白菜;中午和晚上总是一碗大米饭与一碗漂着几片卤肉的烩大白菜;微黄色的大米饭与少油的大白菜并不影响我们的食欲,年轻的肠胃总是常常感觉到不是很满足。我们与许多来自全国各地的革命师生一起,在解放军的领导下,每天学毛选和在楼下操正步,等待毛主[xi]他老人家的接见。平时也到北大、清华大学里去站着抄大字报取经,以便回去搞好文化大革命。记得当时我的短统解放鞋裂了大口子,寒风凛冽冰天雪地冻得我双脚麻木,后来我用草垫上扯下来的稻草垫在鞋底,利用走路时摩擦发热,方与寒冷有所抗衡,这方法来自于我小学五年级时看过的小说《林海雪原》里的有关描述。
我们也抽空去浏览了北京的名胜古迹,我们去了前门、香山、北海、天安门、故宫、颐和园,参观了革命军事博物馆、人民大会堂,游览了北京动物园……宏伟壮丽的宫廷、园林、庙坛让我们饱览无遗。天坛的回音壁,北海白塔、九龙壁,建筑宏伟又精妙的故宫和处处凝结着中华民族沉重的历史的颐和园、圆明园;这些名胜古迹和皇家园林山青水绿,风景如画,令我们留连忘返。
终于,在11月26日这天,毛主[xi]接见了我们。
我们早晨天不亮就动身,整队出发前往西郊飞机场,走了几个小时,上午时到达上的地。等到下午,检阅开始,当汽车缓缓从我们面前经过时,激动的学生们站起来时掀起了机场的黄沙,形成了浓厚的黄尘,我们因而只能看见他与其他领导人在检阅车上的身影。有的学生,因为没能很清楚的看到毛主[xi],他(她)们痛哭嚎啕,我的心里却感到知足和坦然,毕竟我在很近的距离受到了毛主[xi]接见呀!
早在11月16日,中共中央、国务院就发布了《关于革命师生进行革命串联问题的通知》文件,通知中说从11月21日起一律暂停乘火车、轮船、汽车,来北京和到各地进行革命串联。从11月21日起,全国水陆交通,只负责免费输送进行革命串联的师生返回原地。从那时起全国各地的客运列车上都恢复了凭票乘车。因此我们响应号召,打消了再去串连几个城市的念头。
几天后,我们踏上了回乡的列车,满怀着虔诚和幸福直接坐车回了成都。身上仅仅带着几个在北京车站大楼上特定人群中高价搞到的几个当时刚开始流行的毛主[xi]纪念章和语录牌。返回成都的家里。
然而,北京之行,在我们的心里留下了美好的记忆。
笔谈
二〇〇九年二月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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