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人吃西餐叫吃大菜,历史可以追溯到百年之前。19世纪中期,一些开埠通商的口岸城市里已经有被称为“番菜馆”的本土西餐馆。1918年出版的《上海指南》上有西餐馆35家。我小时候经常在兄长的带领下,倘佯在淮海路上的几家西菜馆里。那些年流行公司大菜,就是现在的套餐,适合公司的白领们当午餐,所以有此一名。套餐分甲乙丙几种,最普通的是一菜一汤,汤有罗宋汤、奶油蘑菇汤、海鲜汤等;菜有腓力牛排、烤鸡腿、红酒鸡翅等。当然,只能任选一种。收费一元,面包随吃不限。那是在粮食尚未定量供应之前的事呢。要想吃上档次一点的,就得点菜了。 红房子西菜馆 在老上海的心里,是西餐的代名词。它创立于1935年,原先由一个意大利人开设,本名叫喜乐意(chzlovise),因为门面和外墙全都涂成鲜艳的红色,人们习惯称它为“红房子”了。70年后的今天,红房子重新回到了陕西南路,而且是整整三层。红、白、黑的简单搭配,设计时加入创新的后现代元素,彻底颠覆传统的红房子情结。
坐地铁一号线在陕西南路下车,从茂名路出口出去,在国泰电影院斜对面,透过茂密的法国梧桐望过去,暗红色的墙面,白色线条勾勒出来的三层法式公寓就是著名的红房子西餐厅了。推门而入,就会闻到浓郁的咖啡香,融化的奶酪、番茄沙司酸酸的味儿夹杂在蒜蓉、现烤的法式点心的麦香之间,顿时调动了你的胃口,食指大动。不必上楼,顺着铺了地毯的阶梯下到半地下室里,那些临街的窗户仿佛被高高地吊了起来,半透明的纱窗帘被外来的风轻轻地吹了起来,像花枝招展的舞娘扭动着腰肢,枝形吊灯的烛光半明半暗,与锃亮的刀叉杯盘相映,卡座间有盆繁花满枝的玫瑰,暗香浮动。别有情趣。
但在改革开放前上海只剩下不超过 10家西餐厅。从上世纪八十年代后期起,西餐再次成为上海人消费的热点。各种外国风味菜肴逐渐进入上海,时至今日,总数达到3000家左右,西餐的种类也日见丰富,在上海有世界三十多个国家的风味特色的餐厅供人选择,除意大利、法式、欧美式、日本料理、韩国、东南亚以外,还有阿根廷、土耳其、印尼、希腊、匈牙利、葡萄牙、印度、巴西、墨西哥等。
好几年前,孩子在京按揭购买的100平米的房子装修竣工,为报答我们老俩口用了两个多月时间为其监工、整理、布置妥当,他决定请我们去莫斯科西餐厅大快朵颐饱餐一顿,北京人亲热地称它为“老莫”餐厅。北京展览馆西边的小马路总是挺安静的,路灯不很亮,莫斯科餐厅的门就开在这幢沉稳的俄罗斯建筑边,旁边的宣传语挺像一句蛮不错的电影画外音:“1954,梦开始的地方”。
拾阶而上,穿过淡黄色高大的石门厅,顶天立地的落地窗上垂下红色帷幔,雕满松枝和小熊的暗绿色铜柱足有十来米高。六七十年代,莫斯科餐厅门外是个宽广的红色海洋,而这里几乎是精致生活的唯一堡垒。如今那条小马路上依然带着不变的异国风味,马路对面的树林和草地还是很怡人,尤其黄昏时分,总有鸟儿跳来跳去。走出不远,西外大街则早变成了两层马路,车辆日夜川流不息,霓虹明灭。江湖变了,而莫斯科餐厅依然与众不同。
因为工作的缘故,孩子倒是经常陪外国友人光顾此地。他细心地发现餐桌上的细节又有了细微变化,比如喝红茶的杯子原先是带金属托的玻璃杯,现在换成了小瓷杯;精装大开本老菜单之外,新菜单很小很薄,更适合现代人快捷方便的观念。他为我们点了牛油果鲜蟹肉(造型很像抽象派画家的调色盘)、青柠蛋挞、`烤三文鱼、三色船型果味冰淇淋、黑椒土豆、水果色拉、薰衣草芝士蛋糕、牛肉粒奶油焗饭……整个厅堂弥漫着欧洲古典式的浪漫华美,特别是阳光灿烂的午后,很是温暖。晚餐晚一些的时候侍应生会把灯光调暗,换上温馨的烛光,坐在靠窗的沙发上,透过透明的玻璃窗,仰望星空,说不定还能看到流星雨划过呢。
沈宏非先生在《南方周末》上开设有“写食主义”的专栏,他评论美食的文章别出心裁,“西式的甜点花团锦簇,尤以西、法为盛。提拉米苏和萨巴雍这种华丽的甜点一出场,餐桌就变成了春装发布会的天桥”。他形容东坡肉的糯嫩、入口即化,除了“雪狮子向火”外,还说了一段调侃的话:“好肉不宜独食,最好将一位正处于减肥疗程关键时期的玉女携上楼外楼,箸肉齐眉,继而作入口状,待她花容失色,肝肠寸断之际,兀自豪迈地大喝一声:‘啊呀,今番罢了!’便一口吞了。”
沈先生是湘西人氏,在上海度过少年时代,后来定居广州。这是中国最讲究吃的两个城市。他又是媒体工作者,经常出国,偶尔还坐坐头等舱,到过世界不少地方,品尝过无数美食。这些主客观因素造就他的兼收并蓄,博采众长。他坦白说“夸大其词是写食的惯用伎俩”。“如果把约会比之于进食,那么写食就是写给食物的情书”。沈先生的纸上盛宴,犹如网络爱情,是虚拟的世界,倒是那些个“情书”还真是写到了骨子里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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