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位小王下午已经通知说今天早晨县上要开经济工作会议。临了还特意补充说，开会的人都固定了位置，而且还有名号的牌子。意思我明白的，是怕有人逃会。其实逃不逃会我觉得也不在于有没有位置。做个牌子写上名字，就能把所有的一切定格在理想之中？让我说这多少有些滑稽。

记得当年我在县委上班的时候，不知道因为是工作的关系，还是什么事情就让我给赶上了。好像会有特别多。那时候还没有现在这么先进，都是用电脑制作的；当时参加会议人员的名字都是用毛笔写的，贴在做好的木质三角牌子上。所以搬运起来很不方便。

一次县上要开关于精神明建设方面的大会，我是具体筹办的人。会议都准备好了，马上就要开会，结果不知道谁说了一句，怎么没有看到主[xi]台上领导的牌子。我一下子慌了神，赶紧安排有关人员去拿。就在这时领导已经开始入场了。去拿牌子的人大概也是有些心慌，也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一个农民用的盛粪的筐子，把县上所有的领导全都装了进去。

提溜着粪筐子在主[xi]台前走来走去，惹得台下的人是笑声一片。开始我还没有想到歪处，还是后来书记把我叫到跟前告诉我，说今后开会就不要摆牌子了。用盛大粪的筐子盛放领导的名字，是不是有些不雅。书记一说，我当时也憋不住笑起来。中国的文化也就是奇特，许多事情是不能多联想的。

也就是从这以后，县上在开会就少了一道工序，那些做的还算精致的牌位最后也让我们在冬天里生火炉子都当柴火烧了。现在也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开会又开始摆放牌位了，而且是更有甚者，发展到了今天只要是参加会议的人，都会被制作牌位。不过我想如今的牌位和我当年经历过的牌位从性质上说还是有区别的。那时候展现的一种地位，如今看起来成了一种束缚。

接听完小王的电话，我就觉得这回不能再逃会了。刚过完春节，县上召开两会，我报了到，但却没有去参加。因为我觉得参加那样的会议，简直就是在摧残心灵。不去也知道内容，不去也知道过去的一年成绩斐然，来年目标更加宏伟。所以开两会的时候，我独自一人去感受了一回大自然的春意。尽管去年冬天没有好好的下过一场让欣慰的雪，可是春天的气息却还是能给人带来许多的回味和感受。

两会开了五天，我在郊外游离了五天。我没敢把自己的行动告诉家人，家人还以为我去开会了。只是到了晚上，妻子对着电视新闻总是问我坐在什么地方？为什么镜头一次也没有照到我呢？我说几百人的大会，咱就是个平常人，照不到镜头很自然的。但最后还是露馅了。因为没有去开会，大会发的纪念品自然也就没有我的。可每年两会都有纪念品的，所以妻子什么都明白了。

看来明天的会议我是非去不可了。早晨起来，妻子弄好早点，吃了几口我就出了家门。来到会场，没想到来早了，大厅里冷冷清清，稀稀拉拉坐了几个人。在会场的一角设着报到的地方。我去报到，结果人家说已经有人给我报过到了。我想一定是我们单位的书记。因为这样的会议不会有别人这么好心的。

看来今年的会场还是有别于往年的。不知道是因为世界金融危机真的给我们这个可怜的小县带来了契机，还是我好久没有参加过这样的会议，所以感官上总是有些异样的感觉。特别是再后排竟然安排了特别的乐队，现场的音乐都是现吹出来的。会场的标语语气大得惊人，跨越，腾飞，超常规，一时间还真的让我有了走进天宫的味道。

按照牌位，我坐在了属于自己的位置上。就在会议马上要开的时候，单位的书记匆匆忙忙坐下来。他告诉我，给他把开会的时间通知早了，刚才来里边一个正经的人都没有，所以他只报了到，就在外边抽烟和大伙谝闲话。

既然是一年一度的经济会议，自然少不了要表彰先进，发放奖金了。发奖的场面还是很壮观的。现场的吹鼓手吹的格外的卖力，获奖的人披红戴花一排一批的走上主[xi]台。台下也有鼓掌的，只是声音不是那么的热烈。几十万人口的小县，过一年当然也不容易，尽管我们整天叫唤着取得了什么了不起的成绩，但现实却总是不能让人感到满意。不过一年过去了，总不能说是自然而然的过去的。所以表彰几位功臣大概也是为了装点门面。

作为功臣的人没有什么可遗憾的，因为披红戴花的同时还有货真价实的钞票伴随。如今是市场经济社会，钞票对于所有的人来说，都应该是有引力的。奖发完了，吹鼓手也歇息下来了，接下来就是领导的讲话。平日里我很少开会，今天既然来了，我还真的想听听领导到底能给我们留下多少希望，至少也应该对得起面前的牌位。

我从厚厚的材料袋里翻腾了半天，才找到了和领导对上号的讲话稿。刚要翻开看，没想到住我们县的一家新闻单位的站长溜到了我的后边：“好久不见了，你能来开会，单就这一点，我也算有了新闻线索。”

“你怎么也来参加我们的会议呢？”多年从事新闻，见了他们，心里总有一种说不上来的亲切感：“来做到前边，让我们书记和你换换。”就在台上领导群情激昂开始演讲的时候，这位记者站长坐在了我的身边。

“来你们县快两年了，前几天你们县长主动给我打电话，问我有什么困难，还说去年在新闻方面有失误，今年要改进。看意思是要给我点经费了。既然人家看得起咱，那咱也不能不给人家扶脸面吧。所以今天我就来了。”

“原来也是为钞票呀！”我说：“今年可是个大好时机，全国都在拉动内需，在钞票决定一切的年代里，你一定会大展宏图的。”

“我展什么宏图呀！对了，刚才那么多人都上台领奖，我怎么没有看到你呢？记得你们去年也不错呀，给农民办了不少好事，怎么，你就没有去运作运作？”站长朋友还就是搞新闻的行家里手，说话总是能把握住火候。用我们家乡的土话说，哪壶不开提哪壶。

“呵呵！不知道怎么运作嘛。”我这时也开始戏谑起来：“让我说，今天最该受到表彰的就是你这位站长了。要说功臣，我觉得你是我们县政治生活中最大的功臣了。”

“尽瞎扯，我算什么功臣呢？”站长朋友让我这么一说，大概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当然算了。想想看，我们一年来工作的成绩不都是你给写到报纸上去了。还有那些见不得人事情不也是你给打进了十八层地狱，让用不见天日。”既然是玩笑，我这阵子就想把玩笑开得更大一些：“听说去年你还发现了不少的好新闻呢，最后怎么都没有出来，是不是经济的杠杆起了决定性的作用？”

“嘿嘿，你小子什么时候都忘不了自己也曾是个新闻人。”站长朋友让我这么一说，一时竟然不好意思起来：“什么经济杠杆，全是人情债。你们县的事情还就是真的难搞，发现点好新闻，还没有出手，就开始有人来说情了。领导总希望弄点正面报道。可是你们县的情况你知道，如果做横向比较，简直就没有什么可写。你说……”

“别找客观原因。我们县怎么啦？全国还不是和我们县一样，都是轰轰烈烈，都是一派大好。全国经济大发展，我们县不一样。去年的gdp不照样发展的让人瞠目结舌吗。别的不说，就现在会场的装扮就能让人自豪老鼻子了。你就写写我们的跨越，超常规，对了，还有腾飞。如果你把这几个词汇都写明白了，也就把我们县的了不起贡献给了社会，说不定在拉动内需的过程中，也会被上级弄成个什么功臣呢。”我在调侃。

“别扯淡啦！”站长朋友知道我是在扯淡，所以也就直指要害：“什么跨越，什么超常规，对了，还有你说的腾飞。这也就是些名词而已，和你们县有什么关系呢。你也是玩了文字好些年的人，难道不知道这里边的猫腻？我忘了，你是学哲学的，难道你不知道哲学里的跨越和腾飞是什么东西？今天在这里给我玩里格楞，怎么，你也想到台上去坐坐，去风光一把？”

“我哪有那个本事呀。我也就在台子底下听听，过过耳朵的生日罢了。没有现实，其实当今社会也不需要什么现实。”我继续调侃着。

“怎么，对表彰功臣有意见呀？”站长朋友看来这会儿也是不想和我再说下去了，有点收口的意思。

“没有意见。我怎么会有意见呢。如今是啥社会呀，我怎么会有意见呢。”我看站长朋友不想说了，正好我也听听台上领导都说了些什么。可是当我竖起耳朵的时候才发现，县长讲完了，书记也讲完了。留下来的就是主持会议的领导在总结了。

“你小子把我耽搁的领导的话一句也没有听得到。”我说。

“不正和你意嘛！听多了有什么好处呢？要我说，不听也罢，这样你还能写书。要是听了，说不定你也就成功臣了，想写书呀，只能留到下辈子了。”站长朋友真能画龙点睛，说完我们两个人都抿着嘴笑起来了……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