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就这样过去了。
记得在一次新年前的聚会上,两个盛装的女孩载歌载舞唱了一曲《春暖花开》,当时的气氛很是热烈,似乎整个世界的春天真的就要来了。走出大厅才知道外面依然是寒风凛冽,没有半点的春意。如今又是半个多月过去,除夕过了,新年过了,元宵也过了,从季节上讲,总应该算是春天了吧。尽管桃花梨花还没有灿烂,路边的田野不管是遥看还是近瞧也都还没一点草色,可窗外的杨树似乎真有了些似有似无的膨胀,村外的池塘也已不再适合滑冰,倒是有几位不甘寂寞的渔民已凿冰开起了增氧机。心想也许不知不觉中春天真的要来了。
可就在这盼望里,自己却难受起来了。连续十来天,鼻涕眼泪一块流,咳嗽迷糊一块来。不断的咳嗽让肺里总鼓胀涨的难受,连续的擦拭让整个脸面似乎都脱皮了一样。妻子说可能是感冒或者是过敏。可吃了各种各样一把一把的药,还是没一点好转的迹象。当然自己也知道,个人这点小毛病与13亿人欢度春节的欢乐是不可同日而语的。于是也就尽可能隐藏起自己的别扭,装出一副与家人同乐的喜庆来。毕竟是一年一度的民族节日。
回想起来,今年的春节算是很热闹的了。
今年单位的形势不好,第一次出现连续半年的全面亏损,不过总还算多少发了点红包,对领导的这份关爱就算不五体投地,至少也很感恩戴德了。而妻子因为一年以来一直没白天黑夜的工作,居然还被评了个什么先进,拿到一份额外的奖励,也值得庆贺。还有就是在自己捉刀之下帮妻写的一份年终总结,居然受到单位多层领导一致好评,甚至一字没改复制成公文呈送到省机关。尽管这事有违自己一辈子不再写任何主旋律马屁文章的誓言,可经妻子多次提起一再赞扬,似乎也多了一份自豪感。
除夕夜还是老样子,一家四口吃完饭包饺子,顺便看几十年一贯的春晚。无权评价节目的好坏,因为母亲看了一会儿就开始打盹,不到九点就安置睡下了。尽管母亲临睡还告诉我们要接着守夜,可不到十点房子里就黑咕隆咚了。
初一一天还算充实,至少就自己来说是这样的。这天早晨按惯例吃了饺子,突发奇想要再来一次家乡的“大锅熬”。于是在母亲指导下,也大大的切了一块肉片,像模像样的炖了粉条,加上节前备下的豆腐,也是一锅热乎乎的粉条炖肉。为烘托气氛,甚至都没装盘,直接将铁锅摆在桌子上。忙活半天等到吃饭,却怎么也吃不出当年的味道。下午帮妻子一起蒸馒头,总算下来有五十多个,因为妻子总怕不够,说从明天开始要接待很多人呢。
这人不是别人,就是千里之外的妹子一家三口,加上老家的大哥一家四口。因为按正式公历计算,母亲今年才算正式80岁。尽管生日是在农历二月,也就和春节一起庆祝了吧。这样在妻子安排下,终于凑成了这一车人,劳动妹夫开了一辆借来的车,来一次难得的团聚。按照11人四天计算,这50个馒头怕还不够吃呢。
母亲的快乐是不言而喻的,这快乐倒不是为得到了晚辈们磕的几个头,而是终于有机会用不用拿捏的家乡口音说一些不用思考的家里的事。尽管这些事本身并不都令人快乐。
首先报告的是相熟的老姐妹和老乡亲们这年又走了几个。哪一家的儿子媳妇孝顺,老人寿终正寝了,办的很热闹。哪一家的孩子不孝,老头死在炕上三天才发现。村东的老刘头也得了偏瘫,如今还在一堆屎尿的炕上等死。村男的二牛如今过了三十了,终于用自己的妹子换来一个媳妇。老杨的大儿子终于在村北盖了三间新房,可他要给儿子找个媳妇,怕比盖房难多了。还有村西的老马,第一次上吊没死成,这次跳井终于解脱了。母亲听了是不断的叹气,什么人什么命,都是报应啊。别人不太熟悉,可这老马是比较了解的。我们知道他唯一的儿子在外打工,前年死在工地。人家赔了6万块,又被儿媳拿走嫁人了,只可怜那四岁的孙女,怕是没好日子过了。……
娘儿几个说的很热闹,对大哥大嫂来说,都是司空见惯的事,说也就说了,可一会儿母亲居然抽泣起来。于是赶紧打住,拉起来一起到客厅看电视,毕竟看那里面红红火火热热闹闹的歌舞,就算有泪,也不该流出来吧。
可这电视吸引力还是不够。不大一会,娘几个又唠起来了。大嫂说,今年咱村大旱啊,村里200多米深的机井都没水了,到现在早该分蘖的麦苗,还是稀稀拉拉的几根。谁家不想丰收啊,可算算浇地上化肥的钱可能比收获的麦子还贵,那还种的什么劲啊。我说,不是每年都有一号文件啊,当兵的都去帮助抗旱了,应该会好起来吧。大哥接过来说,每年都有一号文件,那是因为每年三农都是问题。什么新农村什么小康,你也信那些骗人的话?当兵的有多少,农村有多大,你就信靠他们每人一个脸盆就能种庄稼?别说种庄稼,就是养猪养鸡现在都难啊,几辈子的老百姓哪个家里没有几头猪,如今猪圈都空着,还真不习惯啊。而几个有文化的办的正规养鸡场,如今也空废了几年了。
刚巧这时候电视上是一组地震灾区的画面,看着灾民搬的新家,吃的年饭,欢喜的笑脸,老娘说,这电视是越来越不能看了。刚死了十几万人,该有多少家庭绝户了,多少亲人离散了?这第一年的春节,该有多少人烧香祷告?我就不信家家都这么高兴?……
大哥妹子们本来预备住四五天的,可初四就走了,尽管个个都跟母亲说明年再来看的话,可谁心里都清楚见一面少一面了。
热闹了两天的家,又冷清下来了,初五值班一天,过了初六,又是每天一样节奏的日子。觉得这年就算过去了,猛回头才发现年前买的几挂鞭炮还原封不动的放在角落里。
如今元宵也过了,甚至早忘了元宵是否有灯会,或者今年的春晚也有节目评选。只是在半睡半醒、偶尔的咳嗽和擦鼻涕之间,恍惚还记得几条不知道真假的不知道新旧的所谓新闻:全球经济危机还在不断加剧,江苏的小康村调查电话采访全面造假,河北县委书记配备电话监听设备来监督属下的忠诚度,中国的院士涉嫌造假牵扯出两大制药企业的纷争,澳大利亚的大火已经造成几百人死亡……看来这媒体还是很尽职的,让你在不知不觉中就了解了很多的国内国际大事,尽管其中不包括就在央视那个大裤衩里面那个价值11亿元的超级焰火。
等到坐下来,才知道忘了带老婆交待自己要吃并放在茶几上的药。看来今天的日子更不好过了。那就在人家欢庆春天的时候,自己躲在一边抽泣吧,谁让你在这个时刻感冒或者过敏呢?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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