禅宗有一最高境界:花未全开,月未全圆。
花一旦全开了,接下来便是凋谢。月一旦全圆了,势必要面临缺损。
事要求全何所乐?问破一生心,踏遍一墀苍藓。待到红时已成灰。
有缺不尽,缺憾反而处处透着美。
米罗的维纳斯千百年来一直保持着美女的桂冠,绝非长有完整的双臂可以相媲。 无须弥补的残缺成就了惊世的美。
一生只唱一次的荆棘鸟,当把喉咙刺向尖尖的棘刺时,亮出了天籁绝响,却也曲终命尽。令上帝也动容的歌唱啊,是可以超越痴绝的痛苦的!
一部《廊桥遗梦》,打动世人的不是全情盛开的潋滟。 是怀揣的甜蜜和忧伤,是流光中摄取的纯真微笑和流曼春意。恨不相逢未嫁时。 一份不可能成为哑口的爱情,四天三夜,隐秘至终老。哪怕心有余响振颤。
《红楼梦》里宝黛爱情令人唏嘘扼腕。 试想,如果最终结局是宝哥哥娶了林妹妹,繁衍子嗣,花好月圆。岂非惊失了红学会,淡忘了悼红轩?倒果真是怡红快绿了。只是古典名著里未必有列,更不必怀金悼玉了!
徐志摩和林徽因,才子佳人,却只是英伦的偶然。此为志摩的遗憾。她遂成为他永远的人间四月天。我斗胆揣想,志摩“最是那一低头的温柔”,心中自有疼痛!和小曼无干。
连中国古代四大美女也因着传说中的缺憾而更彰其美丽。
西施的纱裙掩盖了莲步之大,浣纱濡湿的时候却暗增窈窕。是以令鱼儿沉避吧。
王嫱一袭大红斗篷白裘镶边,看不到溜肩,倒叫关塞大雁惊为天人无力飞。
貂蝉蓬梳高髻,不但可以忽略耳垂小薄,更惹月儿藏匿云间来偷窥。
媚娘花香遮腋,到底是牡丹花香袭媚娘,还是媚娘使得花更香?不知。
美,不是完美。因为不完美,生出徐徐期待和憧憬。
人与人之间亦如是。所谓豪猪的哲学,距离反添温暖。
彼此之间,留一点分寸,让一点余地,若太逼仄了,过犹不及。找个刚刚好的距离,关注、取暖。有留白,不知是否算缺憾呢。
眼前浮现出达明一派曾经的一个经典镜头,很是喜欢:一个仰脸落拓,一个低眉皓首。明明咫尺,却是天涯。
这,也是一种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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